说来奇怪,每逢过年,从置办年货到除夕守岁,那么多年俗准备活动,我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扫房。
小时候,扫房可是个大工程。
腊月里,放了寒假,母亲总要选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来扫房。
一来扫房的时候门窗全部打开,房间里无半点暖意,在太阳底下要暖和些;二来,扫房总是伴随着洗洗涮涮,有太阳干的快些。
好在老家地处华北,冬季干燥少雪,找个艳阳天还是容易的。
定了日子,早上起来就开始忙活了。
先把各种小零小碎的日用品统统装到盆子或桶里,提到院子。然后再把炕上铺的盖的,大小家具电器统统搬出,搬到房子只剩四壁和一个光秃秃的大火炕。
这时候,扫房才真正开始了。
母亲系上头巾,套上一件干活穿的长外套。把新买的高梁苗扎的笤帚,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五尺上。(五尺,编织芦苇席时测量用的木尺子,形如一根扁担,长度刚好五尺。)
绑好的笤帚就如一把女巫的长扫把,这时候哪怕扫房顶都能轻而易举地够着了。
从房顶开始,笤帚一下挨一下扫过墙面,将积累了一年的灰尘和蛛网扫落,霎时间屋内烟尘飞舞,在阳光下倒有了两分仙境的意思。
扫完墙壁,就开始清扫火炕。火炕四周由红砖垒成,炕面则是用黄土混合麦壳抹成的。每天生火做饭,黄泥土不断被烟熏火燎,早已有了一股焦油的味道。
为了让扫炕时灰尘小些,往往会先在炕面上洒点水。水从温热的火炕上蒸发,焦油的味道便一道蒸发上来。每每闻到这种味道就觉得很幸福,因为我始终认为这就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过去北方的房屋都是三间,将这三间房屋从上到下打扫完毕也将近中午了。母亲准备午饭的时候,是我们姐妹俩的休息时间。
我们总喜欢将两个单人沙发面对面拼成一张小床,铺上被褥,一人一头躺在里面翻腾那些小玩意儿。
总是能有一些“咦,我们家还有这个”,或者“这个东西居然还在”这样的发现。这种新奇或意外收获之感总能让我们开心好半天。
吃过午饭,就是大洗的环节了。
炕单被套,家具电器,杯杯盘盘,统统洗净擦干,再一件件放回原处。
如此这般,有时候还未搬完太阳已经要偏西。
我们姐妹便赶紧开始擦玻璃,清洗的工作就留待母亲收尾。
擦玻璃是我们在学校大扫除时练出来的绝活儿。先用湿布擦一遍,再用干布擦干,然后用报纸打磨。这样擦出来的玻璃不但干净,还不会留下抹布的绒毛。那到底有多亮呢?如果不是有窗框,乍一看上去像没有玻璃那么亮。
等玻璃擦完,天也差不多黑了。母亲也把收尾的工作做的差不多,扫房的工作就基本结束了。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离开家,春节归来就不太重视扫房这个事情了。
寒冬腊月里这么洗洗涮涮的实再太冷了,想不通小时候怎么那么积极的。另外从内心开始觉得,打扫卫生不一定非得春节,春节好不容易放个假好好休息才是对的,何必让老黄历拖累。
于是,慢慢地,只剩母亲一人坚持过年扫房。而随着她年岁越来越大,也扫不到那么精细了。
如今,人的时间比劳动值钱,家庭保洁市场如火如荼,每到年关更是供不应求。
曾经也请人来家里打扫,却觉得不安逸。可能是个性使然,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件件打理着我精挑细选带回来的家什,心里面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后来,就再没叫过保洁服务了,一直坚持自己打扫。
我的孩子们也逐渐长大,春节于他们,已不像我儿时那样值得期盼。那时候的我盼着穿新衣、吃美味、走亲戚、拿压岁钱。他们只盼寒假可以逃离学业和辅导班,忙着上山下海出国,四处游历。到除夕那天,大家终于聚到一起时便开始感叹,这年是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了。
年味儿的缺失已经有十几年了。在我们这一代成长的过程中,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轮到我们为人父母,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关于年味儿可以传给我们的孩子了。
今年,我有意识的想做些跟过年有关的事情。
并非想用这个行为来教导孩子,而是我开始意识到,为家人精心准备一个节日,这过程让我感觉非常幸福美好。
三天时间,带着孩子们,断断续续的扫房顶、墙壁,清洗厨房洗手间,洗所有的窗帘寝具,收纳杂物,擦拭所有家具电器。非常累,但是干劲十足。
今天的成都,阳光露了一半天脸。抱着孩子坐在客厅,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阳台上高高低低挂满了洗好的各色布料,感觉年是真的要来了。
2018.2.10
青羊.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