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三
五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岁月的力量将一切泯灭。太阳这颗恒星衰老到光芒暗淡，地球上的原本的绿色植被在几经变化后急剧上升的大气含氧量里蓬勃到千米高空，飞快地切换着分布的电离层也不再成为生物唯一的禁区。
川流的溪床早已被波涛汹涌的大河冲垮，曾经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新的伤疤出"现在的"斯堪的纳维亚内海，欧罗巴大陆尽皆沉入海底。新的高峰出现在非洲草原。富士山上空常年几千米厚的火山灰在过去的西伯利亚平原席卷而来的寒流的冲刷下经久不散。
最后一个人类的尸骨被风沙彻底研磨成沙，长城这数千年不倒的奇迹终究崩溃在这无垠的时光下。数十亿年前，尸骨遍野的恒河被一颗急坠而下的陨星砸出一个天坑，河流彻底改道，其中一条溪流竟然沟通到了地中海。
倘若这世上人死后真的有灵魂，或者某种堪称万劫不灭的意识存在。
就算经过了亿万年，直至宇宙爆炸又重启之前。
我都会记得看到它的那一天下午。
那是已深深嵌入我灵魂深处的一个下午。
那些眼睛。
那道光。
六
"职业？"
"商场保安队长。"
听到我的回答，我面前正襟危坐的那个冷脸大檐帽眉毛抬了一下，其中意味让人难以琢磨。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边上那微笑着的警官从文件夹上抬起头，冲我貌似友好的一笑，示意我继续。
"4月13号晚上11点你在哪？"
"就是昨天晚上。"
似乎怕我没反应过来，紧跟着冷脸大檐帽的询问，笑脸警官补充了句。
"在家，也就是我在这里的出租屋。"
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嗯，那么你当时在干什么？"
"上厕所。"
边上的笑脸警官噗嗤一笑，随即在冷脸大檐帽的逼视下赶忙笑着摆了摆手道。
"哎，没事的哈哈，正常人谁还没个三急嘛对吧。"
冷面大檐帽转过头来，看着我。
"谁能作证你昨晚11点在家？"
"这个...11点上厕所这个没法作证，但我周围的邻居都是知道我10点半就回家了的，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还有小区门口的门房大爷也可以担保。"
对于我的回答，冷脸大檐帽似乎没什么反应。
那个看上去友善的警官已经笑的眉毛抖起来了。
"一个人住？"
"一个人。"
冷脸警官没管他，继续问道。
"今天下午2点左右你在哪？"
"嘉银大厦地下一层保安办公室。"
"在干什么？"
"发呆。"
"啪。"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边上那位面前的文件夹和笔一起掉在了地上。
他急忙捡起，捂着嘴强忍着笑意冲我们说。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那冷脸大檐帽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冷了，如果他手上有刀并且执有合法的杀人许可证，我感觉他会捅我三千刀，杀一遍又一遍。
可我真的没有调侃他的意思啊。
我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什么朋友，同事也就只是个同事而已。平日里闲下来就只能发呆，并非回忆过去的那种，就是完全放空，大脑里什么都不想，让心灵在这苦涩的生活空隙中难得的歇息一会。
"我们办公室的我那几个同事都可以作证，甚至你可以去问我们办公室周围的其他店铺的店长们，我们中午两点到两点半都是休息时间，一般是不会出保安室的。"
"今天也没有出。"
为了急着摆脱关系，我快速解释着。
我可不想被惹怒这冷脸警官，被他盛怒之下，将我从涉案问询人员划入犯罪嫌疑人一栏，那迎接我的就不是公安办公室，而是监禁室了。
"你这两天除了工作有没有其他正在干的事。"
"有...吧，要去给我一个师傅还伞算不算？"
"算算算。"
没等冷脸警官说话，边上那家伙就已经替他做出了回答。
我看向他，他冲我笑道。
"你这家伙没被赵本山收去当徒弟演小品真是屈才。"
"可以专学那一句，忽悠，您接着忽...哎呦！"
我看到他眉毛瞬间拧在一起。
余光只扫到桌下一只飞快收回的黑皮鞋。
冷脸警官不管边上正抱着脚倒吸气的家伙。
看着我。
"好了，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走了。"
"电话留下，还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很好奇他们为什么并没有问我关于跳楼那人的事情，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并未张口，飞快的在问询记录上填下电话后准备转身离去。
这时那不着调的笑脸警官从座位上跳起。
"走，抽根烟走。"
"好久没见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七
办公室外的过道里，灯光一明一暗。
"这灯泡该换了，线路也有些老化。"
看着我看着正在吞云吐雾的他，他笑了笑。
"你平常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哎，平常没办法啊，这几天头头走了，终于解放了。"
"平常把我憋的，装孙子。"
"你别看里面那个脸冷的跟冰山一样，他其实脾气可好可善良了。"
"刀子嘴豆腐心就这种人，我能认识他还不是在警局，他为了救那些被虐猫组织所关起来的猫，一个人深入虎穴，在偷偷潜入后把所有猫都拿货车运往了动物保护协会，后来那些人查到他了报复他，在他下班后的一个雨夜，几辆车将他团团围住，下来了十几个人，准备群殴一顿他，他们也不敢对警察下死手。"
"当时我还在辖区派出所，他已经在公安局了，他下班被堵那条路刚好是我在辖区执勤巡逻所在的区域。"
"他那天回去路上没有配枪，枪放在了局里的库房。"
"我身上有。"
"我到那个地方时他已经被一群人按在地上了，他们领头的正准备放完话就动手。"
"我一看要聚众斗殴，好家伙这阵仗不小，十几号人。"
"拔出枪来对着天空就是一枪。"
"那些家伙哪见过枪，一听枪声再看到我，一个人大喊一声条子来了，一群人就一哄而散，车没开就跑了。"
"我把他救了下来，他还是现在这样冷这脸。"
"你能想象的到他冷着脸和我说谢谢的场面吗。"
"哈哈哈又好气又好笑。"
"最后我们就慢慢成为好朋友了，直到现在。"
早已掐灭烟头的我注视着他在唏嘘几声后将早已抽到烟屁股的烟头踩灭，一脚踢到垃圾桶边。
"对了，你平常去玩吗？"
"玩什么？"
我不解的看着他凑过来的脑袋。
"男人都懂得，那个嘛。"
"我...我没去过。"
一听他这意思我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但那些肉体真的不是我喜欢的，所以并无兴趣。
"哼哼，我也没去过你信不信。"
他贱贱的笑了起来。
我都快无语了，世上还有这样的警察？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啊。
"对了，你知道今天那个跳楼的人叫什么吗？"
他突然不笑了，眼睛冷了下来，看向我。
"不知道啊，你们也没告诉我啊。"
难道这是个陷阱？他想套我的话？
但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啊！虽然很好奇，但你们不说我也没法问啊！
看着我好像真的一脸茫然，他的眼神变了。
他那带有一丝冷静一点残酷一半莫名意味和三分笑意的眼神令我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
"他也叫郭锐。"
话音入耳。
仿佛一颗恒星爆炸，冲击波将四周无数星辰粉碎。
我在爆炸中早已彻底粉身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