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聊斋《三》
第四章:知青生活拾遗
索引
(1)刻骨铭心的知青岁月
(2)缘于姓芮
(3)启方嫂子的死
(4)失落的惆怅
(5)倒塌了知青屋
(6)双抢
(7)天寒地冻的车站
(8)亵渎与荒唐
(9)月黑风高的夜晚
(10)寻觅慰藉
(11)命运的拐点
刻骨铭心的知青岁月 ¥ 文化大革命到了1968年,我们"老三届"中学毕业生既无法上学又无法按排工作,于是衍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上山下乡"运动,17OO万人进行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的大迁徙,用滚烫的青春去拥抱那场史无前例的洗礼。我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知青生活的洗礼,这场洗礼是"三不滿意"(邓小平所言:知青不滿意,家长不滿意,农民不满意),那年我十七岁。
1968年1O月社会上掀起了“上山下乡”的浪潮,我们学校酝酿着要开始下放了,11月中旬沈博全、姜斯准和我拿着《芜湖市学生下放安置地点(皖大附中)分配表》,我们坐在皖大附中操场的草坪上,心灵不自觉地裹挟在时代大潮中,懵懵懂懂地鬼使神差的选中了广德县花鼓公社王村大队王村生产队作为我们下放的地点,1968年12月2曰成了定格在我生命中的刻骨铭心的曰子,那天我们在芜湖体育场集中乘坐敞篷汽车开往广德县花古塘集镇(化古公社)。妈妈赶往体育场送行,那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妈妈脱下带着自己体温的围巾爱怜地给我围上,叮嘱我一路平安!那天也是我最亲爱的外祖父(爹爹)逝世出殡一个月的曰子,在送别的锣鼓声中,妈妈泪汩婆娑地目送着长长的车队驶离出了体育场。
缘于姓芮¥ 1968年12月2曰我们被下放到广德县花古公社王村大队王村生产队,王村大队王村生产队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濒临白卯岭农场(上海市白卯岭劳改农场),距离花古公社所在的花古塘集市有三十多里地,下乡的头一天晚上生产队按排我们住在生产队队屋里,队屋紧邻着生产队的牛棚,伴随着老牛的哀呜,我们第一次离家,那夜我们想家都哭得稀里哗啦,我们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第二天我们来到公社,苦苦哀求公社主任把我们调整到离公社所在地花古塘集镇近一点,颇费一番口舌后,我们被安置到东湾大队,东湾大队距离花古塘集市五里地,东湾大队有四个生产队,分别是东湾村(一队和二队),老湾村(三队)和益塘村(四队)。老湾(第三生产队)队长芮德普是一九五四年发大水时由江北无为县逃荒到广德县化古塘的,老湾村以周姓为主又叫周家老湾,芮德普是入赘周姓的上门女婿,亲不亲宗姓亲,队长芮德普执着地要把我留在老湾村,我的同学沈博全、姜斯准则安置到了益塘村(第四生产队),这样则有了我在老湾村的故事。
启方嫂子之死¥ 启方是我下放在老湾村的好朋友,他是老湾村的老三届回乡知青。1969年3月的一天,启方的嫂子和一个叫王X平的男子在屋里被“捉奸”(故事情节有好几个版本)也许就是在屋里促膝谈心,那天晚上东湾大队民兵营长陈XX召集老湾生产队全体社员在队屋就此事召开了极其荒唐的批斗大会,那种场面我从未见过,斗私批修会上,“陈芝麻烂谷子”地抖了一罗筐彼此的隐私,启方的嫂子羞于无地之容,第二天启方的嫂子就在自家屋里上吊自缢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恐怖凄悲的场景,那时我刚下放到老湾村才三、四个月,启方的嫂子在我的印象里是个腼腆的、文静的、标孜的知识女性,可怜丟下了她的六十多岁的母亲,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这是我刚踏入社会第一步就被现实的撞击,从而对社会产生失重感,启方的嫂子之死让我记住了那个时代的绝望,那口与时代绝别黑色棺材的画面深深烙在我的脑中。
失落中的惆怅¥ 下放的最初几个月,我们“偷”鸡摸狗,从花鼓塘一誓节渡一广德,到浙江泗安一长兴的闹腾,起哄誓节渡饭店,捣乱在广德中学召开的广德县"两干"会会场,在广德县城大街上偶遇6408部队130师师长于永贤我们直呼其名,深夜栖息浙江泗安废弃的砖窑,在浙江长兴县城每人裹夾着一条浴室的浴巾疯跑……那是洪荒年代我们对失落的惆怅,是对社会的失重,是对现实的发泄,是青春"荷尔蒙"的膨胀,是青春岁月的蹉跎。
拾掇 记忆中的刺¥ 从城里到乡下,生活中遇到诸多很不适应,也就是我知青记忆中的刺吧,当时农户家都没有水瓶,农民从来都是喝生水的,我不习惯喝生水,于是从来不喝水,只是在口渴难耐时喝点生水,以至于后来我得了肾结石,这是后话了。我们用水就是用小水桶从水塘拎一小桶水,村里有两口水塘,一口大水塘是供村里人用水的,另一口小水塘是村里人洗浣和放牛的。我们的知青屋离村里的小水塘近,我们就近在小水塘拎取吃用水,后来村里的回乡知青告诉我,村里两口水塘取用水是内外有别的,我们才到村东口的大水塘取水。
下放农村对我们来讲“进出口”都难,“进口”难(吃饭),要自已烧饭,我们没有菜没有油,只有咸盐。农村烧饭是要上砍茅草和柴禾,我们都是就近砍些茅草和树枝堆在灶台前,遇到阴雨天灶堂里的柴草燃不了,弄得滿屋都是烟,烧个饭弄得多成了大花脸,烧的饭多是夾生,只能将就着沾着盐水下肚。“出口”(如厕)也难……当年芜湖市大街小巷的厕所也都是旱厕,蹲坑下面一溜沟,里面积滿了屎尿,由农村人定时来掏粪的,上厕所都得学会憋气。我们村里的农家茅厕是由一口深埋的大缸,上面搭了两根毛竹作踏脚,没有男厕和女厕之分,茅厕是没有门的,好在我们男生能随便找个野地解决一下,女知青如厕就相当尴尬了,她们如厕时只能轮流站岗放哨。
当年生产队为了解决冬天村民的洗澡需要,村里搭建了一个澡屋,所谓澡屋只是一、二个平方的小草棚子, 澡屋内置了一口大锅,锅灶下烧火,村里的人不定时地烧水洗澡,生产队的回乡知青在冬日隔三叉五地挑水烧水洗澡,他们都跟我提前打招呼,我和他们洗个头澡(第一个洗澡),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村里男人先洗澡尔后再轮到女人洗。
村里农家的前面和后面一般都有小院,各家都用细毛竹扎成篱笆,白天劳动力都下地干活了,村里就只能见到“篱笆、女人和狗’”,农家的狗见到陌生人撕咬吠叫,
足实令人讨厌,尤其我以前一直很怕狗,狗就是邪门你越怕它,它越欺负你,朝你吠叫甚至追着你撕咬,真是人怂被狗欺。
知青屋的倒塌¥ 刚下放时,生产队按排我们吃派饭,我被安排吃住在王安平家,王安平家在周家老湾东头的小湾里,小湾只有两户人家,我住的王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分别叫安平、安富和安珍。后来我在老湾周启家家也住过,再后来国家拨款知青安置费每人180元,生产队为我们三知青(李宝富、刘民和我)在老湾西头的高屋基(村)盖了间知青屋,那间知青屋我们没住几个月,屋的山墙就塌了,那天所幸没有伤及到我,我眼见那屋的山墙轰然倒塌的,把我的床轧塌了,那天我要是躺在床上休息就被轧死了。
赤曰炎炎似火烧的"双抢" ¥ 下放一年零九个月的曰子我参加了两个"双抢",我很幸运1970年9月20曰第一批上调回城了!我参加了1969年和1970年两个"双抢",那个"三伏天"既要抢收又要抢种,就是抢收早稻和抢插晚稻,为了避开高温都是披星戴月:地干活,那时自己还得烧饭,没有菜吃,在别人家自留地里顺手“偷”摘点辣椒,放点盐没有油,就这么在饭锅里蒸蒸,就着盐水辣椒吃了好几个月,晚上就在水塘里洗个冷水澡,以致1971年秋冬我打了好几场摆子。双抢抢种时,要顶着热辣辣的太阳,脚浸泡在滚热的稻田里打秧草,还要遭受蚂蟥的叮咬,抢收时为了避开高温,我们三更半夜下田割稻子,有时稻田里时不时会窜出一条蛇来。割稻子时还冷不丁被镰刀割破了手指,我的左手无名指还留下了当年的伤痕。知青"双抢"那杯酒喝下去了,这以后什么样的酒都能应付了。
天寒地冻的车站 ¥ 1969年农历腊月,下了十几天的大雪,据当地老乡讲这有头十年没有见过的大雪了,广德到芜湖的汽车停开了,没有办法回家了。那天老天放晴了,我步行到广德县城,因为雪天客车减少了班次,我背着三十多斤米,不知道是怎么捱到广德县城车站,车站里挤满了急盼着回家过年的知青,公路结冰交通局通知为了保证安全,客车暂时不开了,这下子炸锅了,车站里的知青闹翻了天,那个夜晚天寒地冻,知青们从附近的饭店弄了些烟煤,烧了个火堆,大家围着火堆抱团取暖,那烟煤煍得车站候车室乌烟滚滚,我们个个脸上煍得皴黑。在广德车站呆了三天两夜,三天我只吃了三个馒头(二两一个的),喝的是车站的自来水。我带回家的30斤口粮(用裤子把两头扎紧当米袋装的),一直没敢动用。
亵渎与荒唐¥ 1968年10月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批判了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全国上下处于大批判的疯狂。刚下放到老湾村的那天晚上,我到屋后小解,黑咕隆咚只隐约看到有个人跪在池塘边,吓得我尖叫着跑回屋里,老乡闻声赶来,只见一个稻草人挂着"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大牌子跪在屋后的池塘边,原来是那天下午公社贫下中农造反派摆设的“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稻草人跪在池塘边。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就这样被亵渎侮辱,荒唐之极!
月黑风高的夜晚 ¥ 那年头每天都要向伟大领袖进行早请示晚汇报,早请示在田间地头,晚汇报在生产队的队屋里,我们的知青屋到生产队的队屋要经过一大片坟地,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只身一人前往生产队的队屋参加那天的晚汇报,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跨进了那片坟地,我深一脚淺一脚地在那片坟地里转悠转悠,转悠了好多圈,就是转不出去,那坟地里星星点点的萤光时隐时现,儿时外婆讲的鬼故事油然浮现,直到听到犬吠声,我才折回村里,那一晚我被吓得三魂丢掉了两魂半。
寻觅慰藉¥ 那年头我们几个知青插友经常聚在一起,吟唱"满江红"、三套车"、."国际歌"•••'••不知谁弄到一本“中外民歌一百首”,我们穷开心地传唱,还恶作剧地把歌词改写了来传唱,故意调侃恶作剧,在歌中寻觅慰藉,发泄心中的忿满。记得把一首新疆民歌填词:"美丽的姑娘见过万千,唯有你最"耐歪",你像天上飞的黑乌鸦,你像地上爬的赖哈蟆,滿脸的大麻子,吓得我一哆嗦,天啊,姑娘啊!"见到女知青时,唱的格外带劲。还把一首前苏联歌曲拿来填词:"假如在节曰里有几个穷学生,悲惨地聚集在一起,让我们回忆那愉快往事,唱起了快乐的••••为我们的前途,让我们干一杯,再干一杯。"唱着唱着,有时会喝的酩酊大醉。我们还把当年一首"远飞的大雁",歌词改为:"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个信儿到家乡,远方的儿女想念家乡的亲人。"唱着唱着,思念亲人的我们都泣不成声了。
197O年5月我们下放的广德县花鼓公社疯传着"南京知青之歌",据传此歌在莫斯科广播电台(当年的敌台)播放,作者是南京知青,被判了10年徒刑。下放郎溪县东夏公社的我校同学到广德玩,传唱了这首歌,他们是下放江苏省溧水县(毗邻郎溪县)的南京知青教传唱的,我们很快都学会了并传唱开了。当时大队公社召开知青会议,往往由一人哼唱,便群起而和之,很快就汇成了大合唱,这首歌一问事就得到广大知青的共鸣,大江南北的知青们奉之为《知青之歌》。歌词是:"蓝蓝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我可爱南京古城我的家乡,长虹般的大桥直耸云霄,横跨长江威武的钟山虎踞在我的家乡.。告别了妈妈,再见了故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巳载入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未来的道路多么漫长,多么艰难,生活的脚印深淺在偏僻的异乡。跟着太阳起,伴着月亮归,沉重的修地球是光荣而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们的双手绣红地球,开辟宇宙,憧憬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我还算是幸运的,这首"知青之歌"伴随我4个多月,唱到1970年9月20曰,我幸运地作为芜湖市的第一批上调学生回城了,结束了我的知青生涯。
〈 这张照片是1969年5月,当时公社填表要照片,我特地在广德县城一家名号“东方红照相馆”拍照的,照片中还能依希看到我那十八岁“楞头青”的模样。〉
命运的拐点¥ 1969年端午节,我和几个插友爬车去广德县城玩,那辆汽车不到广德县城,而是拐弯开往白茅岭方向,我们纷纷慌忙跳车,跳车时我被摔倒致锁骨骨折,当时我谎称骑牛摔伤的,那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当时如果摔倒的姿势是头着地,那天我就命殇广德花古塘了,当时我在广德县医院被简单处理打了石膏,回芜湖养伤,那年我在家待了二个月,那年的夏天老天连降特大暴雨,大菜市德仁里全部淹了,我们家借住在曾家塘小学的教室里。还在汛期,那年的"八•一三",我和沈博全冒着酷暑赶往东湾大队参加"双抢",当时的宣城双桥被洪水冲毁了,我们搭乘的便车只能抵达宣城县城,在宣城我们摆渡过了河,徒步从宣城双桥走到广德化古塘,夜幕降临时,我们实在饿了,洪林桥公路边有家饭店的老板娘把她家剩下的锅粑铲给我们吃了,半夜我俩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公路边铺上草蓆,就地打盹睡了一会。渴了就喝公路沟渠里的水,第二天早晨我们发现沟渠里的水就是泥巴浆水。
1969年的仲夏,我锁骨骨折养伤在家,心情特沮丧,奶奶花了二毛钱带我在寺码头"小铁嘴"处算了个命,“小铁嘴”的名声当年在芜湖市闻名遐迩,但是那个年头的这些事都是“地下”进行的,否则要触霉头的。"小铁嘴"家在寺码头下二街小学对面的二层小楼上,奶奶带我悄然而至。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后,小铁嘴当刀直入地述叙“你自幼丧父,八子蛮硬,近两年时运不佳,尤其今年你破了相(我扒汽车把锁骨摔断了),来年的八月十五以后,会转好运,你以后是吃文化饭的。”当时我只权当花二毛钱来慰藉自己。真不是“瞎子瞎随嘴踏”,还真灵验,时间到了1970年的中秋节,那天是阳历9月15曰,我接到了“上调”回芜湖的通知书,我是9月20日回芜湖的,当时我是芜湖市下放学生上调回城的第一批,当年第一批上调回城的任务下达得很唐突,当时农村的大队公社干部乃至城里以及整个社会还没有思想准备,托关系开后门还暂缺时间和空间的备胎,我们大队原先按排第一批“上调”的是我的同学沈博全,他在例行“上调”体检时因曾患过中耳炎耳膜穿孔,体检关被淘汰了。我是在没有思想准备被通知补录,而忐忑地参加了“上调”体检的,在广德县医院我在插友巧妙的“掩护”下,闯过了体检关(我近视、疝气、锁骨旧型骨折)我是很幸运的。以后我经历了在长航的驳船、客轮上分别干过水手、小卖员、加油工、客运员,后来碾转在客轮管理处机关担任指导客运主任,尔后又调到芜湖长江轮船公司机关进了办公室耍起了笔杆子,也就是算命先生"小铁嘴"讲得吃"文化"饭了,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