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大左将塑料袋扔到就近的垃圾箱里，转头问我，“今天除了工地上的活没别的了吧。”
我吸了一口烟，用手抖了抖烟灰，“没了，怎么，又要去见未婚妻？”
“瞎扯吧，什么未婚妻啊，那都是你们城里人的叫法，我们啊，就叫相好！”露出一排有些发黄的牙齿，大左满不在乎的挠了挠后脑勺，些许灰尘便散在了空气中。
看了一眼他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头，我再一次忍不住问他，“你说你一天那么累了，干什么还要作死作活的跑去陪相好？”
“你不懂。”他的双眼看着车水马龙，那般凝重，仿佛在看什么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这是大左最爱做的事，站在他现在的位置，看着对面的一切事物，之所以说一切，是因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川流不息的车和人，还是在看对面那家他相好最爱去的奶茶店。
我和大左都知道，那家奶茶店再过不久就要关门了，据说是因为老板的女朋友和别人跑了，于是做奶茶的人再没了做奶茶的心情，而喝奶茶的客人或许也因为晦气都不去了。
在过十天，月末的时候，这家奶茶店正式宣布关门。
“走了！要去工地了！”大左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揣在衣兜里，戴上帽子，仿佛整个人都蜷缩在那宽大的衣服下。
他很快穿过人行道，消失在人流中。
步履匆匆啊。
有时看着他我会想，既然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装作自己很好的样子？
仅仅因为，自己是个男人吗？
二
大左的相好叫明月，如她的名字，是个很冰清的姑娘。她不是那种乍一看就很漂亮的人，但看着很舒服。
听大左说，他和明月是娃娃亲，本来因为时代的进步两家就将这场娃娃亲作废了，后来，明月的父亲开始酗酒，动不动就打人，她妈妈便带着明月离开了她父亲。
而大左又偏偏喜欢明月喜欢得紧，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硬是照顾着她们娘俩，后来进城打工了，明月也跟了来。
“林子，借我点钱吧。”大左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坐在那家奶茶店里，眼睛突然一闪，透过玻璃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注视着那个笑脸，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吗？”大左有些焦急的语气也让我跟着沉重了起来。
“明月她……需要钱，两万，我暂时还拿不出来，所以……”
“你说明月？”我再次看了眼奶茶店不远处那个俏丽的身影，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左。
明月站在那棵大树下，穿着和平时没两样，只是一直在打电话，并时不时撒娇般跺跺脚。而脸上的笑容……
——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林子，我保证，等我一发工资就还你。”大左或许以为我的犹豫是不想给他借钱，忙补充。
“你别着急大左，你知道明月拿来干什么吗？”
“她妈妈生病了，需要寄钱回去。”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把钱打给你。”
“谢谢啊，林子。”
寒暄几句后，我挂了电话，决定今天没见到明月。
三
大左的钱打了过去，那天晚上他和明月一起请我吃饭。
从走进小饭馆开始我就浑身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情。
“林子啊，这次谢谢你了。”大左在我碗里倒了一碗白酒，又给自己满上，最后给明月叫了一瓶饮料。
“这有什么。”抿了一口酒，我看了一眼默默吃饭的明月，她仍旧非常安静，我和大左的谈话她几乎从不参与，只默默聆听。“对了，伯母还好吗？是什么病啊。”
“这我倒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大左哈哈一笑，给明月夹了一筷子菜。
我很纳闷，一个男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的钱被自己的女人用在了什么地方都不会觉得不妥吗？
后来因为喝多了酒，大左起身去上厕所，我实在憋不住，问明月，“那天，我在奶茶店前面遇见了你。”
她停顿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母亲……”
“她没事。”
“那为什么要骗大左？”
“有些事，不能让大左知道。”
我很想问她究竟有什么事不能让大左知道，但看她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也就住口了，恰巧这时候大左上厕所回来，他喝得高了，起了兴致。
“林子啊，哥这一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就觉得自己对不起明月，她跟着我太苦了。”
我看了一眼明月，她扶着大左，在他耳边轻声说，“没有的事，跟着你，挺好的。”
“哥就是没有出息，看我们村的阿东，前些时候回家可风光了，车都开上了。我呢，这么久了，连他妈的五千块都拿不出来！”
明月还在拍大左的背，轻声回复他，我没有说话，只是架着大左准备将他送回家了。
我知道他心里堵得慌，所以让他都说出来或许好一点，而且这些话，明月需要听听。
大左和我说过，他不曾对明月做过什么浪漫的事，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说过，他觉得，自己连物质上的满足都没有给明月，没资格谈浪漫。
那时候我问过他知不知道明月是怎么想的，他沉默，不语。
当我将他们送回家的时候，明月告诉我，“林子，我没有对不起大左。”
这句话让我再次疑惑，明月对大左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四
后面几天，大左都没有联系我，直到月末时，他打电话给我，说他们的奶茶店开业了，这段时间都忙着弄店子的事情。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只告诉我，明月和他一起租了那家奶茶店，钱，就是之前明月拿走的那些钱。
五
后来的日子，当我和大左坐在一起聊天时，他说，当明月告诉他她租下奶茶店的时候，他才知道明月要的是什么。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明月为什么要陪他一起来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