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直都阴沉沉的,秋天的冷风总让人联想到萧索,今天辰溪的心情实在不怎么样,早上上班路上和张浩然吵架之后,一天里心情都不怎么样,但是看看日程上几项必须要处理的工作,还是提口气和相关部门交涉,只是这交涉和跟进的过程多少让人有些意兴阑珊,公司的流程非常繁琐,每次遇到项目交付的时候都让人有点跑断腿的感觉,涉及的部门多,口径不一致,找了A,说找B,找了B还要找C,一个牵出一个,最后不找上七八九个人,项目就推不下去,即便是在单位工作十几年的人,也不敢说自己就熟悉所有的流程。
中间遇到有些地方,辰溪没权决策,还要找自己的领导商量,在大楼里跑了几个部门,找了不少人之后事情终于有了些进展,下班的也时间到了,外面下起了细雨,辰溪犹豫着要不要和张浩然联系一起下班。这一天张浩然没有找辰溪,没有解释早上的事情,没有哄她开心,像是晾着她让她自己修复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滋味。
在婚姻进入十年之后,两个人发生争执后,辰溪是否伤心,是否会生闷气,对张浩然来说已经不像最初相识的时候让他那么紧张了,他知道辰溪,即便她不开心,她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她会按时吃饭睡觉,她会按时上班回家,也会好好照看孩子不会拿孩子撒气,更不会对张浩然撒泼大骂,她常常自己睡一觉就继续过日子。看准了这一点,张浩然越来越懒得哄辰溪了。
辰溪每天踩着点下班,同事都习惯了这一点,今天晚了一点还有人问她为什么还没走。辰溪不想留下来和同事八卦,索性就收拾东西下班。这几天娱乐圈里炸了锅,先是王宝强的经纪人被朝阳警方逮捕,后有薛之谦人设的崩塌,最热闹的还是程序员被前妻逼的自杀。辰溪的同事都在热议这些事。辰溪没加入论战,但是男女双方的辩论她还是听在耳中。男人认为程序员这个人娶到如此貌美聪明的妻子,自己技差一筹,就该自认倒霉,自杀实在是心理太过脆弱的表现。还有人说以男人选老婆的喜欢,不被这个女人吃死,迟早也会被其他女人生吞活剥,他前妻的行为是符合人性的,只是手段上逼的有些急了,闹出人命竹篮打水一场空。女人们则认为这个前妻就是典型的骗婚者,实在是道德沦丧,顶着一副好皮囊,实在是画人难画骨,男人们都是肤浅的只看外貌的糊涂鬼。几番论战之后男女双方也没有说服对方。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雨越下越大,张浩然还没联系辰溪,辰溪决定走到公司门口如果还没收到张浩然的电话,她就打出租车回家,这一次她不会主动去找张浩然,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想想张浩然今天的态度实在是她自己一步步纵容,自己惯出来的,现在也是自食恶果,怨不得别人。秋天的风,夹着丝丝冷意,让她的心情更恶劣了些。辰溪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去你妈的好女人,辰溪的心情突然因为没骂出口的这句脏话好了一点。
“你可以走了吗?今天下雨,我去接你。”张浩然在电话里说。
“我已经出公司了,算了,还是我去找你吧。”说完这句话,辰溪鄙视了下自己,心里的决定万千,可是在听到张浩然的声音的时候她还是回到那个习惯的绵羊性格。但她还是向公交车站走过去,她在心里盘算了下出租车的车费,够她坐好几周的公交车了。她这种省吃俭用的黄脸婆作风什么时候能改变呢,她越发的厌恶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辰溪上了公交车,因为雨天,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她找了个靠车门的位置,开始发呆。她最近的生活状态:忙碌,疲惫,麻木,没有乐趣。工作上不死不活,家里也是。这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性格,还是人生到了这个阶段,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进入了中年陷阱。曾经的小目标已经实现,衣食可说无忧,但是再上一步难度很大,就这样每天浑浑噩噩的,看日子一天天离去,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越来越焦虑,在焦虑中越来越迷失。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这种状态呢,辰溪问自己。
辰溪想,张浩然喜欢她什么,是不是曾经的动心也早已消磨在这琐琐碎碎的争执和疏离中。刚结婚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张浩然这个问题。张浩然说他说不清楚,就是动心了。在辰溪的逼问下,他说和辰溪在一起的时候他很舒服,很放松,不必去伪装自己,不用去表现自己有多么高深,他觉得辰溪这个人,会对他的父母好,会把家照顾的妥帖,他还有一种信任,就是如果他人生中遇到什么问题坎坷,辰溪也一定会陪着他,不会离开他。辰溪对这个回答有些哭笑不得。在张浩然眼中,她显然和旧时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没什么区别,温柔贤惠,相夫教子,低眉顺眼服侍公婆。
公交车就到站了,张浩然的车已经停在马路边等她,她上了车,没看张浩然,熟练地系好安全带,歪在车座上开始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张浩然有些闷闷地说:“辰溪,你别和我怄气了,家里的事情以后你说了算。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按你的意思做,行不行?咱们以后别为这些事情吵了。”辰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没吭声。
张浩然有些急了,说:“辰溪,你这几天的状态好像一直不太好,你看什么都很烦,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惹到你了。如果是我父母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替他们道歉,老年人生活习惯和我们不同,我忙加班多,经常不在家,你看在我的份上你多担待点。”话说到这里,辰溪还能说什么呢,婚姻总要继续,张浩然已经退让了,她总该借着这个台阶下来吧,过了这个村还不一定就有这么个店。何况张浩然那么骄傲一个人,这估计也是他的极限了吧。
辰溪有些生张浩然的气,张浩然就是这样,他这辈子吃定了辰溪,他知道什么是辰溪的软肋,他知道怎样做辰溪一就会服软。关键是,他连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一本正经,像承诺,像决定。唯独不像的就是甜言蜜语。辰溪更生自己的气,她爱张浩然,她没办法生他的气,她总是在他做出让步的时候就软下来,有时候在他没有让步的时候也会软下来。她希望给他一个舒服的家,让他任何时候回到这里都是轻松的放纵的,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是的,他们的婚姻缺少甜言蜜语,可是哪个女人不喜欢甜言蜜语呢。辰溪喜欢文学,有时候他在看那些作家写给爱人的情书的时候,也觉得实在太肉麻,尤其是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她尝试了很多遍都读不下去,她想这么酸腐的徐志摩,怎么能把陆小曼迷倒。可是爱情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看别人的浓情蜜意都是肉麻恶心,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谁不想听到情话一箩筐,不知道有多受用。这一点张浩然这辈子估计不会懂,即使懂了也不一定会做。这是他们感情的缺憾,他们缺少激情和亲密感。
张浩然自己也有些烦躁,他觉得辰溪越来越不像结婚前几年那么温柔体贴,有了孩子之后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她开始对很多东西不满意,对自己的关心也变少了,有时候他想和辰溪重温下恋爱时候的美好时光,去看场电影,去短途旅行,或者一起打会游戏什么的,但是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实施,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像白开水,在你喝下去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任何感觉,你每天都会喝白开水,但是喝多了,你偶尔还想喝点别的什么。
张浩然和辰溪除了孩子之外越来越没话聊,可是聊起孩子两个人又会经常吵架。辰溪的世界里,孩子需要开发,需要一路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名牌大学上去。张浩然的世界里,孩子要有快乐的童年,有自己的兴趣,有人生的目标和奋斗,他不想自己的孩子把考一所名牌大学作为目标。
他们像两个相交的圆,初识的时候认为相交的部分很大,相处久了,却发现相交的那部分越来越被忽视,倒是两人不同的东西在朝夕相处中被越放越大。刚结婚的时候,他们还想着互相迁就对方,自己努力去扩大相同的部分,时间久了,惰性和习惯就占上风,索性又退回到自己的壳里,心安理得的做自己。人们说相爱是久处不厌,可是寻常夫妻,谁敢说在某年某月某日没有恨不得上去狠揍对方两拳的冲动。辰溪和张浩然的那点感情,随着岁月的细磨,终于也是平淡于柴米油盐。
张浩然斜眼看妻子,辰溪眼角的纹路愈发的显眼了,他知道自己这些年也老了,只是妻子老的很快,他有时候想劝妻子化化妆,注意下着装,对自己有点要求,不要再胖下去了,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即便是他的情商不高,他也知道这些话说出去辰溪可能会瞬间炸毛,觉得自己嫌弃她。人到中年真他妈累,他真羡慕那些刚进单位的毕业生,脸上写着精力旺盛和掩饰不住的野心。而他在十几年的工作中,早已被磨平棱角,在单位里学会了看领导眼色行事,在家里也学会了看气氛。
他不是不知道早上辰溪在生气,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脾气和个性,他有时候真的懒得哄她,但是他又不想看家里别扭的气氛,到最后还是妥协退一步,换家里的宁静。他想,男人有事业可以追求,而女人更关注家里的四角天空,既然辰溪还在乎这个家,索性都由她做主吧,她又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呢,随她去吧。他安慰自己作为男人退让是一种胸怀,这样想的时候,心情又好了一点。
婚姻于我们到底是什么?是一纸契约后,合伙共建家园,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守望。可惜情深终不寿,岁月多凄凉。张浩然和辰溪这样想的时候,有些怅然落寞,又有些释然。关于人生的理想,谁能坚持到最后呢;关于婚姻的期望,与子成说终还是记录在《诗经》的文字里;关于眼前的朝暮,关于未来的蓝图,谁又能渴望被理解呢。谁的婚姻不是一地鸡毛,凑合凑合这辈子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