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葫芦

        二十年前,一个小县城的医院里,女婴哇哇的哭声惊动了产房外的家属。她没文化的老爹一开心就给自家闺女名字取了个陈福禄,福禄双全,很吉利的名字。几个小时后,被当小学老师的老娘知道了,脸崩得紧紧地盯了她老爹半小时,盯得她老爹浑身发虚,最后名字变成了陈浮璐。

        陈浮璐走在学校门外的大桥上,又想起了自己取名字的事情。因为她男友今天突然和她分手了,理由是:“你名字叫起来像葫芦,我每次说出去都觉得太丢脸了,所以我们在一起不合适。”

        陈浮璐想着他以前一边叫着“小葫芦”,一边围着自己乱转的样子,心头火一起要给他一耳光,但是被他身边的女人挡住了。用力收回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很快转过身,走出好远才偷偷擦了擦眼泪。

        桥边的水面一直在波动个不停,风有点大,吹得人昏昏沉沉的。陈浮璐停下脚步,有种想下去桥下清醒一下的冲动。但是看了半天,觉得这么做太不理智了,毕竟还有老爹老娘爱着自己,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也爱着自己,或者,自己的钱包?。

        男人都是这样,见异思迁,连个正式分手的理由都懒得想。陈浮璐念叨着,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一个被男人始乱终弃,独自一人挺着大肚子,拖着和人一样狼狈的行李,行走在大桥上。泪水有点收不住的从脸上滑下来,下意识挺了挺腰,摸了摸肚子,清醒过来,马上低头侧过脸往前快步走了几步。望着水面吸了口气,也没觉得那个女人比我漂亮,还比我胖,有什么好哭的,娘说哭花了的脸最丑,我长得美,我才不哭。

        一直沿着桥面向前走,陈浮璐觉得有点累了,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的,脚也酸,忍不住想脱鞋揉揉。就算失恋了,散心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穿着高跟鞋除了逛街以外的长距离运动都是反人类的。

        于是陈浮璐走向了最近的一座公交站,看了一下站牌,只有两趟车。陈浮璐默默地给这两路车鼓劲儿。你们谁来的快,谁就会多一个乘客。

        陈浮璐忘了自己上的是哪一辆车了,虽然她给两趟公交车加了半天油,但是当车来的时候她只顾着想刚刚把自己像垃圾一样扔掉的男友了,并没有留意是哪一辆车最终取得了胜利。有点愣愣的上了车,随意挑选了后面靠窗的座位坐下,开始呆呆地盯着窗外。

        陈浮璐看着周围地风景有点陌生,意外的好。想想自己似乎没怎么来过这边,仅有的几次估计也是和男友一起聊天。以后看风景的时候肯定是越来越多的,陈浮璐想,比起男朋友,还是去做个生活中善于发现美的人吧。

        窗外的一切好像都比往常看到的要美一些,向左看去是湖边的学校,干净的大楼,干净的运动场,干净的学生。因为坐在左侧,所以往右没仔细看,但想来应该是一望无际的干净的湖面。即使是夕阳下,他们也都像迎着朝阳一样,很干净,很明媚,陈浮璐想着,只有自己仿佛乌云笼罩般的还想着男友,想着他骑单车时的后背,想着他喜欢按着自己头的手。

         “真是景致中的污点啊……”陈浮璐喃喃地倒在在椅背上,用手揉搓着自己搭下来的长发。先弄乱,再理顺,再弄乱,再理顺。给自己找点事做或许可以阻止自己回忆曾经。可是即使还是想着那个每天下课后等在门外的身影,用手揉揉她的头,“葫芦,我们今天去哪儿吃饭?”,想着周末自己带着傻傻的不会搭配的他满大街挑衣服。

        陈浮璐忍不住闭上眼,她的头发随着她的揉弄不断的变长,沿着窗口向下落去,长发美人的手被头发上的发卡刺伤了,可怜的美人被邪恶的女巫魇住了,在荆棘丛生的城堡里陷入了沉睡,梦里,女巫告诉她,曾经深爱她的王子爱上了别人,抛弃了她。但是她的王子将拉着她的头发,爬上高塔,破开魔障,轻轻吻着她的前额,唤醒沉睡的公主。温柔的告诉她,之前发生的都是假的,城堡的荆棘早已被斩尽,女巫也已经伏诛了。然后公主和王子一起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陈浮璐睁开了双眼,醒了。吻她的前额的不是她的王子,是一只手。夹在了她的前额和前面的椅背之间。陈浮璐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邻座的男生是什么时候坐到旁边的,她已经忘了。抬头看见的只是男生收回的手和起身的侧影,以及淡淡的声音的告诉她,终点站到了。

        天色已经黑了。四野泛着偏红的光芒,映得天上只能看到一勾弯月。

        陈浮璐下车看了一下车身上的编号,好歹知道了自己坐的哪一路车,然后找到了最快发车的那一辆坐了上去,准备原路返回。空荡的车厢里,只有自己刚刚坐的那个位置有了人。她走近了,发现就是刚刚的男生。男生没注意到她,只是默默的盯着窗外的车辆,不知道在想什么。陈浮璐想了想,坐在了另一侧的靠窗位置。

        车很快动了,窗外的车辆开着车灯如同流光,一道道的划过。还有前方两侧突兀的高楼,灯光点点,像丑陋的星星。为了排除脑海里某个人的笑脸,陈浮璐让自己去想着考研的复习计划。正事才是应该充斥在我的脑海中的东西,而不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陈浮璐默默地想着,牛顿,莱布尼茨,拉格朗日,柯西……还有年轻的阿贝尔。

       这趟车很快驶出了最繁华的地带。两侧不再有耸立的高楼。稀稀拉拉的灯光默不作声的划过,宣告着旅客们并不是在郊区漫步。

        陈浮璐听着车辆的引擎声,把心越放越静,仿佛在座椅上打坐。引擎声似乎也变得没有存在感了。四周变成了一副安静的画,陈浮璐双手平放在膝上,舌顶着上颚。口水慢慢的从舌下渗出来,又被吞咽下去。机械般的任由各种公式在脑海里面回旋着。什么都不去想,又什么都在一直想。陈浮璐感觉这种状态舒服极了,本来胀痛的大脑仿佛有一根针从天灵盖上径直插了下去,放出了自己的郁气,插入了清凉的气息。直到有一张脸出现在只有公式盘旋的黑暗里,轻轻的告诉她这些公式该怎么用。帮她把所有的一切整理的井井有条。

        眼泪又挤出了眼角,划过她干枯的脸颊。有点疼,也有点舒服。这张面孔曾轻轻地蹭着她的脸颊,告诉她,小葫芦,你的名字真可爱,其实你爹取名水平也很高嘛。

        陈浮璐的眼前出现了一包纸巾,对面的男生走了过来。扶着椅子,浅浅地看着她。

        “失恋了吗?”

        “嗯……”

        “好巧,我也是。”

        刚刚失恋中的人,好像对一切都很淡漠。他们盯着窗外的一切,仿佛出离了尘世的高人,不在乎冷冷清清的车厢,不在乎远处偏红的天际线。他们又很焦急,迫切的想要找回自己丢失的那一部分,在脑海中回顾着一遍又一遍的曾经。

        只有坚强的人,才会懂得,缺失的自己应该在未来寻找。陈浮璐告诫着自己。我是一名女侠,干脆利落如同斩刀,锋利飒爽如同宝剑的女侠。过去了的,就该扫进尘封的垃圾堆,我所爱的,是另一个人,或许在未来,或许在现在,但不是在过去。手里拿着王母娘娘的那根簪子,在两人间划出一道银河。然后捂住心口,转身大跨步的走开。

        陈浮璐看着那条银河越来越宽,变得像一块湖。才意识到,车已经开到湖边了。陈浮璐侧过头,不再看着窗外,仔细的看着和自己同病相怜那个男生。

        简短的交流并没有让两个沉默的失恋患者聊起来,陈浮璐手里拿着男生给的纸巾,静静地看着已经坐在身边的男生的侧脸,默默的将纸巾撕开,又粘上,撕开,又粘上。男生的表情很冷漠,但是却好几次主动帮助陈浮璐。陈浮璐想着,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很爱他的女友。鬼使神差地,陈浮璐拿出了手机,想拍下男生的侧脸。但是忘记关掉的闪光灯惊动了男生。

        男生转过头来,有点疑惑的看着陈浮璐。陈浮璐也呆呆的盯着男生的眼睛看。两个人对视了好久,悄然地先后把头转向了前方。陈浮璐盯着前方的扶手吊环,想着刚刚被深深印在脑海里的脸,有点疑惑,有点憔悴,有点悲伤。突然有点心疼男生,就像,心疼自己一样。

        到学校了,陈浮璐起身下车,旁边的男生站在过道里给他让开路。陈浮璐经过男生身边,看看了男生清瘦的脸,突然停了下来,在男生疑惑的目光里,踮起脚尖,圈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失恋的人要互相帮助哦,我们心疼自己,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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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奇妙全靠脑补

其实我就是公交上看到一男生一女生坐在一起,然后先后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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