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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记忆书架
昱子学校的医疗大厅主要用来培训医疗类昱子，以及实验治疗。参与临床学习的昱子跟着医生在病床前讨论治疗方法，进行一些护理实践。人们轻轻的声调让这里更显安静。
一个标志着“微型治疗”的白墙房间前，校长凡卡通过了墙上的影像识别，面向校长的墙 显现出一个门，迅速透明，校长跨进来。这间治疗室里面只有一个胶囊舱，正是高V木特带来的那个模型的真实治疗舱。
生命指征显示窗环绕着一个蓝灯按钮。凡卡看到蓝色亮起，轻轻按了下去。退后一步，等待上盖徐徐打开。
“麦文，麦文，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是凡卡校长。”
我听到校长低低的呼唤声，混沌意识迅速向眼前集中，努力睁开眼睛。坐起身，身上舒适的病服绵软宽松，跳下胶囊床，房间冰凉的地面略微带着摩擦力，很有安全感。走了几步，又靠着胶囊舱坐下，静静地看着地面发蒙。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记得应该在1309仓中，我在和宁的朋友们聊天。对，聊天，我们谈了很多现实。那些只言片语在脑海中激荡。
但我的记忆远没有停留在这里，相反，从整理这些碎片开始，迅疾调转，挥动巨铲向我的记忆深处挖去。我的脑中有更多的声音和画面涌来，源源不断，然后又在脑中不停连接重组，直至一格一格的摆放整齐。我开始仔细阅读这个记忆书架，那上面摆着一段段我忘记的神秘碎片。我下定决心，要全部看完。
治疗室里面安静异常，只有墙上的矩形时钟线在缓缓爬行。每走完一个矩形代表半小时结束，矩形框内上下两组线条就会增减。我闭目沉浸在自我意识的世界中，翻看一个个过去的经历，直到时间线爬完4圈，我放回一块碎片，这才是书柜的一半。
然后，瞬间，泪流满面，痛苦无声的哭泣，校长很难受，也坐下来静静等待。
“校长，我知道宁在哪里，我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出来。校长，那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那里的一切到底是未来还是幻象?!”
“麦文，告诉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看到......了死亡。”
“死亡？”
“更准确的说，是灭绝。”
“什么？”
“是的，我们看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即将全部灭绝的最后一刻。我们在那个小镇或者是社区中，我们看到了路上、餐桌旁、车里、房间里，每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突然看到了人间地狱，恐惧和悲痛。
但真正恐惧的不是那样的死状，而是，而是死亡原因。”
“死亡原因？你们查到了什么吗？”
“校长，那不是环境破坏，没有外星入侵，没有资源耗竭，没有饿死，没有战争，没有疾病和流血。为什么这些人就这样在那里自我消亡。我们原本以为人类会努力坚持，争取生存机会，在那里完全没有。奄奄一息的人只是淡淡地说：没有存在，何来死亡。早已死亡，谁问重生。
校长，真正的死亡是人类早已放弃，集体放弃，选择一同赴死！”
我们抱头沉默了良久。人类大概从未想过，集体的心理崩溃是某些人类最终的死亡枷锁。
“然后呢，你们去了哪里？”
“我们搜寻着整个区域，那里的设施和资源循环尚算完整。只是遍地死尸或者是将死的人。我们有考虑过，先完成区域探索就出来，可是宁出不来。”
“什么意思？”
“我们在里面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多月，逐渐清理完环境。逐渐摸清了能源循环系统的整体运作，正在中心枢纽想办法修复。每天尝试在很多信息系统和建设设施中工作也很累。我提出出仓，汇报后再进行下一步恢复。”
“可是宁每到转换门口，就无法靠近，无法操作。”
“我没有办法，只能陪他继续一段时间再试试看。可是，问题还是接踵而至，生产环境中的农作物大棚供应中断，导致一系列自动生产跟不上，我们的食品和药品很可怜，接着我就生病，他没法为我治疗，智能治疗仪器出现故障，也许还是那些人类故意的吧。”
“我们还去看了那个世界的边界，那些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房间一样的虚拟空间，只用来呈现一些边界提醒信息。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在小镇信息中心看到了这个时空的设置机制相关的数据源，他发现这里并不是一路发展成这个灭绝的形势的，而是设计之初就是这样！就好像上帝就是创造了一个将死的世界。”
校长听我说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想了很久，然后才低吟到：“原来是这样。最高指挥层布置了第一次的设定，一直对我们保密。让昱子认识世界末日。模拟最残酷的可能，看昱子是否能够从那时开始生活。”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那样！昱子的生存也需要基本条件，那样的实验只是送死！实验失败了！昱子死亡、消失，不知所踪！没有人该为此负责吗?!”
我跑出治疗室，这里是一个即将末日的混乱的现实世界，但目睹了那一方小小的世界发生的真实的悲剧，我才切实体会到什么叫末日悲恸。还有留在那里的宁，活在那样一个世界，孤独的活在那样一个世界，还有什么希望可言，留给他的恐怕只有消失。
我们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宁没有争吵，只是平静的努力工作。然后有一天，他送我离开实验仓。在穿越蓝色物质之后，我独自站在仓外，忘记了那里的一切。现在想来，也许这些都是第一次设定留下的，不是意外的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我继续接受治疗舱的治疗结果评估，每晚休息前都要经过一个人机交流测试。我是治疗舱的样本，也用来验证治疗舱的实用效果。我已经逐渐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每天和同学们一起锻炼体能、学习专业知识、参加人际交流活动，一切都是为了提高生存指数。每晚的人机测试结果，其他指标都能合格，短时记忆、长时记忆、记忆回放长度、记忆反应速度、视觉记忆、生理符合生长指标等等，唯一有一项总是低分，就是高峰情绪。这只是意味着，我没有兴奋的东西，一直处于一种很冷很冷的平静。
集体交流活动最近就是讨论那重要的一课所布置的作业，每组3个问题。我不太有心思深究，漫无目的地听着。倒是有三个学员围过来多了些乐趣。东里，阿坎，zozo，三个人带着崇拜的眼神。
东里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小组，阿坎央求我讲讲1309仓什么样子，zozo建议我应该给大家讲讲生存指南。我停下对着信息屏操作的手势，转头望着他们，充满希望和好奇、对前途的无知。“没问题，都可以”，做不出表情的我，对一切都不惊讶，也不再反对。
“哇哦，麦文，谢谢，学习间见喽，一定要来，拜拜，拜拜”。三个人期待着我这个神秘人。
我抱着自己的信息屏，慢慢踱步到室外草地上，大脑还在等待我阅读剩下那一半书柜。这一半的故事都是那么明亮、开心。我闭着眼睛仔细回味着仓中的经历，恢复了活力、精致干练、有着迷人笑容的宁，还有几个很有思想的朋友，应该是早几届幸存的昱子。
过了一会儿，直觉在远处有个目光。转头望去，是校长站在校长大厅高处的阳台围栏，望着这里。我们还有些谈话要继续。
“校长，我来了。”
“嗯，麦文，我们与联盟的下一次会议即将举行。会议重点将是1309仓的实验成果是否可以扩展。你作为目前唯一回来的人，有必要做完整答复。”
“校长，可我并不认为1309算是成功。如果前面8次都是如同我们见到的那样悲惨结束，我们死去了多少昱子。当她们在时空中灰飞烟灭，有谁告诉我们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次称之为成功，是因为宁留在那里，而时空也恰好没有消失。假如那里不可久留，我们进去就是死。这是什么残酷任务?!”
校长依旧望着远方，冷静地说：“实验仓的时空效率是有限的。对于宇宙和时空的把握，人类远未掌控。”
回头深深地望着我：“麦文，你可以把它当成是一次偶然，一个偶然的结果，那里的时空保存了下来，哪怕是一个人在那里生存，也意味着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可能。人类的这个世界文明已经在消亡中，哪怕是一个生机也会去拼命抓住的。我相信你明白，牺牲，那是必然。”
我低下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校长，是的，也许我第二次进入的时空，应该算是成功了。一个技术较为先进的未来世界。那里面有很多人生存。”
“的确。联盟和学校都已经知道目前的良好状况。因此将要在圆阶会议重点评估。来吧。”
我陪同校长乘坐交通电梯，不知天上地下的运行到目的地。门打开走下来，已经站在圆阶中间。接着，交通电梯下沉，一段圆弧桌椅升上来。校长带我入座，然后语音唤起麦克风开始发言。
“各位圆阶会议人士，今天首次汇报1309仓进展。在第8次终结点，直接性介入。由于时空环境未完全破裂，人员复归，但出现裂缝效应，记忆意识模糊。经过治疗舱稳定补给，目前评估完全康复。这是各领域共同的成功。”
领域专家们一同鼓掌，相互庆贺，每个人的脸上多了一层轻松的表情。
来自医疗界的Mr.MC先生首先谈起牺牲：“前8次大量昱子的牺牲，每一次都给我们沉重的打击，但是也给我们找到新的问题创造了大量可弥补的目标，甚至是心理防御都极为关键。人类身体极限能在实验区完成思维与身体的生长和快速恢复，是下一个目标。我们将创造无限可能的生存和生育条件。”
来自时空物理科研界的Mr.R先生立刻补充了设计难题：“1309时空区的校正设计花费了极大的资源，前几次缝隙风险漏洞搅乱了时空稳定，造成自发的坍塌。时空区建设是人类目前相关技术的顶峰，但达到自如穿越还很远。”
来自军方的Mr.MI先生听到这里，以军人冷酷的口吻反驳：“从技术崇拜的角度，我相信时空实验区能够从小社区逐渐扩大。人类渺小的技术能够在灭绝的大浪中求得一块平静的港湾。不管怎么牺牲，我们复制和扩建的计划不会变，而且尽快入仓恐怕还必须加紧呢，你说呢，联盟的高V？”
来自政府联盟的木特先生接着回应：“是的，非常赞同军方的意见。联盟会议的初步意见已经发布，详细部署还在进行中，各位即将接收到。在08次试验中，联盟设计了一套末日环境，但造成群体心理防御机制崩溃，这是个意外。不得不派出昱子勘察，没想到也突发意外。
不管怎么样，09次设计目前非常繁荣，科研界和联盟从跨时空连接监测系统一直在观测而不干扰，并且麦文也亲自经历过，我想你很有信心。”木特把众人目光引向我。
我看看校长，他的眼神中是一种悲伤和迷茫，于是谨慎回复：“经历了一个比较先进的小世界，还不错。可是人类依旧很担忧，尤其是……是对那个空间的关注。”
圆环上的专家们窃窃私语地交谈着，大部分人觉得不可思议，有人提议校长说明实验仓的一些补充意见。校长依旧单刀直入：“1309远比之前的实验仓更加持久地运行，但进仓规模还需科研界测算。另外，时空的设定，建议为人类繁衍提供一个更舒适的环境，而不是现状的延伸。谢谢。”
之后领域专家们相互磋商了一些技术问题，会议就顺利结束了。各界人士基于主体意见琢磨自己领域的事项，各自乘坐电梯纷纷离去。我们的交通电梯也再次升上来，就在我和校长准备进入时，高V木特走下圆环向我打了一手势，示意我和校长停下。
他刻意神秘地说：“麦文，我们在跨时空连接监测系统，收到一个给你的信息：他日相见时，我们举杯同庆。我想你明白是谁发送的喽......好，改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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