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看天下

二十四岁那年,在香港打工,晚上蹦D的时候,认识一个女孩,Alison。

她自顾自地在舞池中间,沉浸在自己的动作中的状态很是吸引我。

那种专注,甚至有点像打坐中的入定。我不了解入定的情形,却就想这么形容。


我去和她搭讪,在这个熙攘繁华的地方,聊天,认识一下,一起喝一杯,是那么容易发生。


可是,我没有朋友,宿舍里的女孩,在这个花花世界,演绎着她们年轻时的故事。

阿玲每晚在衣冠楚楚的干爹家留宿,和大陆的男友,依旧可以煲亲热的电话粥。

我上铺的阿津和四十几岁开茶餐厅的男人同居了。

一年前,我们一起在广州过关时,她还是一个抱着绒毛玩具,需要我帮忙拧开水瓶的小姑娘。


我前所未有地迷茫,孤独,我觉得自己站错了队伍,来错了地方。我开始弄不明白自己的方向,我开始羡慕尖沙咀岸边的麻雀,它们成群结伴不孤单,拍拍翅膀就可以飞走。


Allison很开心我对她的赞美。

“你的自我吸引了我”。在有点喧嚷的音乐声中,我大声地告诉她。

虽然有着文化,地域,语言的差异;我们还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彼此的不同,更使我们有了相互好奇和了解的欲望。


Allison比我大四岁,在一家房产公司任职,在我休息的时候,会陪她去“做功课”。她带我去上环,看林立高楼里待售的二手住宅,那些移民家庭的旧居。

她做笔记的时候,我就去细看那些房间,想象着曾经,有一家人生活在里面的情形。小小的保姆间最合我心意,感觉好妥帖。


作为香港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有在美国读大学经历的Allison,终于让我和当地,有了个我喜欢的连接方式。

母亲节,Allison带我参加她的家庭聚餐,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香港人家。她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中年人,话很少。而她的哥哥一家四口却相当的光鲜,还带着一个菲佣。

似乎没什么不妥,这样的人情是常态;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亲人间也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饭后,她领我去她的母亲家,在香港两年,我只去过三个人家。他们很少会把私人空间展示给别人。

她的母亲,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大碗,里面是积攒的硬币,一共是二百三十几元,数字精确到个位。

那时,上下班乘公交地铁需要大量硬币,我们酒店洗衣房的阿姐,也成天用纸币换回我们的硬币小费。

Allison点出纸币交换,严丝合缝,不多不少。


临走时,我不由得朝另一个房间瞅了一眼,因为门开着。

我看见架子床上一双眼睛,正朝外望。屋里没有灯光,那双眼睛是借着门口的光亮被我发现的。

到了外面,Allison说那是她妹妹,有些自闭。


那么多个夜晚,我们都相约酒吧。在节奏快,压力大的地方,酒吧的功效是强大的。举起杯,很快就会放松、快乐起来。


一个晚上,在界限街的温德堡酒吧,Allison唱了一首郑秀文的《娃娃看天下》,这首歌,那时我就觉得,真是为我而唱的。而Allison的声线和情感,又将这首歌演绎得相当完美。

“如今自己,每日制造我热热闹闹的一生,但在美梦里,又渴望再做个简简单单的人……”

后来,一有机会,我就央求她唱一遍。

每次看她闭上眼睛,那么沉醉地唱这首歌时,我就想,她和我一样,在这个热闹又沉重的人世间,渴望着做个简单而快乐人,无比怀念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时光。


我们一起去长洲岛;还有阿华,Allison的同学。

夜晚搭船,星空灿烂。到了陌生的岛上,为了防止迷路,阿华用石头在地上画箭头。

宵夜是海边大排档的艇仔粥和萝卜糕,还有酒、花生。

夜晚露宿在可以听见涛声的石阶上。

天好早就亮了,岛上的老阿婆出了家门口,就到隔壁的天后庙上香。


今晚,循环播放《娃娃看天下》。这首歌穿越时空又回到我的耳畔,帮我抠出这些回忆,写下这些文字。

光尘旧影在记忆深处闪闪烁烁。

遥远又清晰。和那晚,夜航时,天上的星星差不多。


娃娃看天下_第1张图片
Alison

娃娃看天下_第2张图片
画“箭咀”的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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