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的女人

写在前面:一篇大一时的习作,笔触还很幼稚,还望读者们海涵哦~


  回忆总是苦痛的,所以人们才会选择遗忘。满树的小冰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好似晶莹剔透的快乐。你可千万别敲碎它们呀,因为我怕那饱满的悲伤会逆流成河。

  我想着世上没有什么比无爱的婚姻更能使一个女人悲哀的了吧,如果有,那么定是不幸的婚后生活。

  很幸运的,她中了双色球。

  她,我的母亲。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个子矮小,头发稀疏,脾气暴躁,家务很差,做菜难吃,爱乱花钱,心胸狭窄,敏感多疑,体弱多病,神经质的中年家庭妇女。

  我爱她,也恨她,更同情她。

  从我记事起,我的家就总是很拥挤,也很繁乱。它是个战场,若不是战火四起,硝烟弥漫,就是横尸疆场,满目狼藉。战场上有两支队伍,一支由我奶奶挂帅,爷爷冲锋,大姑是骑兵,小姑是炮兵,两个姑父时而应援,一众亲友充作外援。而另一支队伍就比较寒碜,光杆司令一个,是我的母亲,她的麾下无他,唯有家里的锅碗瓢盆,桌凳茶几,电视台灯,茶壶水杯……

  两军常常交火,可我记忆犹新的,还是那次。

  脑海里的场景像是被消了音,两军彼此都大张着嘴,瞪圆了眼睛,手舞足蹈,妈妈说了几句话,爷爷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伸出手要打妈妈,奶奶急忙窜出来用肥胖的身体拦住了怒发冲冠的爷爷,一边又扭过头来,龇牙咧嘴的骂着妈妈,妈妈怒了,大声的叫嚷着,抓起桌上的杯子重重的掷在地上,留下一堆晶莹剔透的闪着光的玻璃尸体。爷爷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口中怒骂着,几滴泡沫状的唾液从他口中飞了出来。妈妈更生气了,双手抱起小电视机就重重的砸在地上,哗啦啦的碎裂声,嗵嗵嗵的击打声,尖锐的叫嚷声,凄厉的哭喊声,汇成一片。

  躲在客厅小隔间的我,从门缝里偷偷向外看,身后,妹妹扯了扯我的袖子:姐姐,外面怎么了,我想出去看看。我回转身看着妹妹的眼睛:不许出去!大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擦啦”一声,像是又有什么碎掉了,隔间的窗户也被震的“哗哗”响。我抱紧了妹妹,闭上了眼睛,那股没有从眼角找到出口的暖流,终于顺着我纤细的腿直流到姥姥缝的棉拖鞋里。

  “够了。够了!快结束吧!我求求你。”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身体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痛苦的嘶喊着。

  那场战争,不知何时结束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过程越是轰轰烈烈,结局就越是平平淡淡。不知战况,没有胜负,更无谓战利品。那满地的碎片尸体也在忽然之间消失了。家还是那个家,并没有多大不同,只不过是吃饭时发现我最喜欢的小碗不见了,汤匙的柄也扭弯了,客厅中央那块瓷砖的一角失掉了,电视柜上没有了电视却有一个诺大的坑,坐在茶几上写作业,莫名觉得本子不平,原来是大理石的面板上多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抬起头,阳台上的阳光依旧明媚的刺眼,阳光下晾着我尿湿的棉裤和拖鞋。

  战争后的她眼角是红肿的。她一反战场上的姿态,变回了那个平静而安详的女人。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又说,后天的影响,往往会塑造人的性格。我想她属于后者吧,先天的安静寡言终究敌不过終日的叫嚷争吵,20年这样的婚姻生活,终于让她变成了一个暴躁易怒的女人,坚定的憎恶者,固执地不肯放下,屡屡旧事重提,如海上的巨浪,一次次将理智的船儿掀翻。她的身体也在这一次次的苦痛回忆里,饱受摧残。

  糟糕的记忆带来的总是伤痛,伤痛的情绪总需要发泄,胡乱的把情绪发泄在他人身上,中国人把这种行为称作“迁怒”。很荣幸的,我就是那个被迁怒的对象。

  她讨厌我,她总说我和我的两个姑姑很像,又懒又馋,多嘴多舌,做作矫情,爱指手画脚……总之是像尽的她们一切的缺点。至于我的优点?在她的眼里我是没有优点的。她总是想着法儿的指点我,我个子矮,她说是像了我爸,我走路时脚抬得比较高,她硬要说我是外八字,说是和我小姑一样的臭毛病,我闲来无事时总喜欢甩两只手臂,她又说是像极了我大姑……每每这样,结局总是争吵。屡次的争吵,又让旧事重提。就这样,我从小小年纪,就恨她。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竟也慢慢懂了她的艰难:一个病弱的女子,独自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丈夫长年在外,举家依靠那点儿微薄的薪水度日,受着婆家的冷落,娘家那边也拿不出钱来孝敬,看中的衣服总是摸了又摸,试了又试,最后却因为那价码牌上的数字只能不舍的放下。马桶坏了她来掏,电线断了她来接,面吃完了,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扛上来……爸爸不在,就算是天塌了,也只能她来顶。她心情好时曾开玩笑说,我用超能,所以我是超能女人,男人能做的,我都能做。分明是句玩笑话,却听得我掉下泪来。她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啊!她没有一天享受过做一个女人的快乐,却从未曾有一天忘记做一个女人的本分。

  笨拙的她,从不善于表达她对我的爱,抑或是她的爱,从未用对方式。她固执的相信着,“打是亲,骂是爱”的道理终有一天她的孩子会懂,而今天,她的孩子,终于懂了。

  她嫌我又懒又馋,却在我归家之时默默的洗好衣服做了一桌我爱吃的饭菜;她说我多嘴多舌,却总是静静听着我喋喋不休……在我的面前,她总是扛着一把冰刀,害我不敢靠近,等我有勇气伸手去触碰,才发现,那融化的,都是滚烫的爱!

  我就是个瞎子呀,竟看不出,这百般嫌怨的背后,竟是万千宠爱!

  此刻,我想起她稀疏而花白的发,我想起我桌上写着的诅咒的话,我想起她眼角那岁月雕刻的皱纹,我想起曾用小刀在全家福上留下的刻痕,我想起每个背起书包离开家的傍晚,阳台上她那眺望的身影,分明是漫天红霞里一杆不屈的芦花!

  妈妈! 妈妈!妈妈,对不起!妈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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