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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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真快，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明天就是母亲逝世三周年纪念日。此刻，我心里好乱，十分压抑悲伤。哥哥刚刚发来信息，他说，才女，你写一篇文章来怀念我们的母亲吧!呵，我哪算得上是个才女，我不过是老徐家一只长不大的丑小鸭。

       那时我们姊妹八个，就哥哥一个男的，其余七个女的，庄上的人都戏谑说，老徐家生了七条仙女啊，父亲听了会呵呵地笑，母亲则不服气反驳，女儿也是人!在母亲眼里，女儿可以是花木兰。

      我的大姐小时候没上过什么学，她五岁就跟着母亲去地里挖野菜，十五岁就顶家里的名额，大冬天跟着庄上的大人上河工，那时农村每到冬天村里都要求每家每户出人去扒河抬烂泥，父亲上班，母亲还要照顾我的哥哥姐姐，我那时还没出生，大姐便自告奋勇去了，没有水靴穿，整天赤脚在冰水里泡。母亲谈起大姐的那段历史很骄傲，又很内疚，可是在那个年代，母亲说，唉，家家都是那样子，我心里也很苦。

      是的，从我记事起，母亲都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人，她忙着给我们做饭，而她又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子吃饭，她忙着喂鸡喂猪，忙着去生产队挣工分。每到年底，我们家得的工分最多，自然分的粮食也最多，庄上人都羡慕说，老徐家人口多，却从不饿肚子，年年都有余粮。母亲最是听不得别人诉苦的，庄上人不管哪家来借粮，母亲都非常大方地借出去，时间长不还，母亲也就不提了。

      在我印象中，母亲的手永远那么粗糙，裂开的口子像小孩的嘴。冬天我放学归来，常常看到母亲用冷水洗成桶的山芋，她棉袖卷到臂肘，露出冻得红红的胳膊，她煮山芋给我们充饥，吃不完就切成条放到屋顶上晒成干，让我们饿得时候当零食吃。

     母亲是爱我们的，可是她从不善于表达，小时候我们总觉得大伯母比母亲好，她虽然没有母亲能干，一辈子没干什么苦活，可大伯母不打小孩，不骂小孩，而我们稍一犯错，母亲就非常生气，责罚我们，我们对母亲又怕又恨。大伯母背后也会说母亲对小孩太狠，显然大伯母是不喜欢母亲的，尽管母亲经常接济她们家，也帮她做了很多的事情。

    而我的爷爷却非常喜欢母亲，他夸母亲能干孝顺做饭好吃，爷爷高兴来我们家吃饭，每次吃饭，母亲第一碗都是盛给爷爷，还帮爷爷夹菜，吃完饭，她让我和小姐姐送爷爷回去。那时爷爷在我们家和大伯家挨着吃饭，他的住所就在大伯家隔壁。爷爷一挨到大伯家吃饭，就会唉声叹气，他抱怨大伯母做得米饭太硬咽不下去，有时送给他的饭又是冷的。有一次，我去爷爷家玩，看见爷爷闷声坐在坑上，一碗饭动都没动，我就很生气说了两句，意思是大伯家怎么不管爷爷。谁知我的气话被大伯母听见了，她大呼小叫把母亲找来，邻居都来围观，她说我说她坏话，母亲容不得我分辨，狠狠打了我一耳光，我顿时眼冒金星，哭了起来。母亲把我拖回家去，她看着我脸上的手指印，又心疼又懊恼地骂起大伯母来。

      母亲就是这样有嘴无心，她不会像大伯母对小孩，一口一个乖，一口一个肉。大伯母会在大伯面前撒娇，说话拖着腔，母亲是鄙视这种行为的，她对父亲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气壮山河，她爱父亲，她的一言一行都遵守妇道。母亲从不出去串门，也不欢迎别人来我们家串门，她不喜欢讨论别人，说着东家常，说着西家短，庄上的人也有说母亲不得人缘，母亲听了，轻蔑一笑，她懒得去理会，她觉得把日子过红火才是本色。

    想想母亲也真得不容易，生养了八个儿女，还要一边干着农活。父亲是板浦中学毕业的，在村里当过会计，老师，后来又被调到乡里上班，一家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幸而母亲身强力壮，又性格刚强，所以我们一家的生活才无忧无虑，越过越好。

     那时母亲整天很忙，很少有机会和我们交流，后来，我们姐妹们相继出嫁，哥哥也成家立业，母亲和父亲才觉得肩上的担子轻快了一些。但母亲一刻也不闲着，她和父亲在家前屋后种上了许多瓜果蔬菜，每当我们回去看望他们，母亲总是摘下许多让我们带上。

母亲一年一年老了，性格也有些变化，我能从母亲的眼里看到特有的温情，她对父亲说话不再大声，她有时像个小孩子处处依赖父亲，而父亲对母亲更加包容疼爱了，他也偿试学着去做饭，父亲说你妈一辈子都是做饭给别人吃，这下也该享享清福，让她吃别人做得饭了。

    那时一有空，母亲就和我闲聊，她越发爱讲她以前的事情，她讲她的小时候，她的青春岁月，她看我穿着旗袍，直夸我漂亮，母亲像个天真的少女，带着怜爱地口气回忆说，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常穿旗袍的，毛蓝布上碗口大的白花，十分好看，那时，我家日子好过，你舅爹是做布匹生意的。

母亲又说起父亲，她说你大那时很瘦，不过模样挺俊的，母亲甜蜜地看着父亲故意说，老头子你现在可胖多了。父亲笑呵呵地对我说，你妈年轻时也不丑啊，圆盘的脸，大眼睛～，母亲抢过父亲的话嗔怪说，我丑哦，闺女都长得像你，个个又都喜欢你，他们就这样，经常斗嘴，越老越像小孩子。

      我的亲爱的父亲母亲，我们以为他们就此相伴到老，一直会平平安安地走下去，可是在那一个悲伤的深夜，父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母亲哭得悲痛欲绝，她声声呼唤着父亲的名字，我们怎么劝都无济于事，我们发誓说，父亲走了，您还有儿女，您还有孙子，您要好好活下去，你要等着抱重孙子啊!母亲点点头，她相信了我们，相信我们会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

      写到这里，我真得不想再写下去，我已泪流满面，而心里更多的是惭愧和忏悔。母亲，您的儿女并没有尽心尽责去照顾您。终于您思念父亲成疾，您常常不辨东西南北，您不认识了您生养的儿女，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您的世界里再也走不进任何人，除了我亲爱的父亲。

    那个早春的夜晚，我把手放在您的手心，您的手是暖暖的，而我的手却是冰冷的，您闭着眼晴，您已好久没有睁开眼看这薄情的世界了，您不说话，您是不是觉得我们早听不懂您说得话了。当我在您身边哭泣，低声呼唤您，我感觉到您用手使劲握了我的手一下，母亲，您是在安慰我吗?给我勇气吗?那个夜晚我和您，空荡荡的院落，黑黑的一夜我和您，其实我很胆小，从小就很胆小，您是知道的，可是我不怕，因为有您在，我亲爱的母亲，您一直在护着我，永远会护着我。

   母亲，您终于和父亲在另一个世界相聚了，您心心念念的人，我们的父亲，他会加倍呵地护您，您再也不会受到一丝的委屈，而父亲有了您的陪伴再也不会孤单寂寞了。

    明天我们就要去看您了，我亲爱的母亲，美丽的母亲。故乡的春天，该是河水清清，杨柳依依，有一位穿着旗袍的少女，正从久远的梦境里向我们微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