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十八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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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那天晚上滕天远明显觉出奚小琳不太高兴了。

就是因为那个袋子。

那个是个男装袋子,大概是以前秦一萍给老公买衣服时留下的。

滕天远有点莫名其妙,说:“你傻呀?秦一萍怎么能当面用她茶庄的袋子装送给我的东西。”

奚小琳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一个人去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把衣服藏哪儿了。”

滕天远说:“我傻呀?要是真像你想的那样我还把袋子拿回来,我还告诉你我到秦一萍茶庄去了?”

奚小琳执拗地说:“那你把车钥匙给我。”

滕天远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钥匙扔在她面前。

奚小琳下楼去,几分钟后回来,两手空空,也许是心里还是有气,也许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找到有点尴尬,把钥匙扔在滕天远面前,一句话不说。

滕天远也有点不乐意了,抽着烟,眼皮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又落下去,说:“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吃的什么飞醋。”

奚小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滕天远说:“有完没完,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奚小琳不再说话,赌气回到房间。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婷婷大声说:“老妈,我老爸可是型男,你得抓紧提升自己了,人秦阿姨本来就有气质,看上去又高雅,你要是再不抓紧,可就跟不上老爸步伐了。”

奚小琳从房间里出来,狠狠瞪了婷婷一眼,说:“我可是你妈,你向着谁说话。”

婷婷说:“我是向着你才这么说的啊,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是吧老爸?”

滕天远抽着烟,并不接话。

过了一会儿,奚小琳把一杯茶水放在滕天远面前,既撒娇又赌气地说:“呶,喝茶吧。”

滕天远只是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依然不说话。

睡觉时奚小琳背对着滕天远,滕天远扳了扳她的肩,奚小琳象征性的甩了甩。

滕天远不理她,手一路向下摸去,最后停在两腿之间。

奚小琳知道,他想要了。

她一下子转过身抱住滕天远,说:“老公,我跟秦一萍谁好看?”

滕天远说:“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问小姑娘问的问题。”

奚小琳把头顶在滕天远的胸脯上,说:“那我不管,谁让她对你有意思。”

滕天远吓了一跳,说:“秦一萍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她是什么档次我是什么档次,再说你们是要好的小姐妹,这醋简直吃得让我想解释都没法解释。”

奚小琳说:“我小姐妹,我也没让她喜欢我老公啊!”

滕天远说:“怎么人家就喜欢我了?你这太冤枉人了,你们女人怎么一天净瞎感觉。”

奚小琳说:“装傻。上次咱们几家人聚会吃饭的时候,她偏偏只给你舀了一碗汤。”

滕天远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个细节了,他想说奚小琳你是嫉妒人家吧,想了想还是没说,不再理会奚小琳,径自解开她的内衣,一双大手覆盖了上去。

奚小琳撒娇似的转过身去,又背对着滕天远,滕天远双手立刻按住她的腰,说:“那咱们就从后面。”

那双手真的是太有力量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每当这个时候奚小琳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滕天远征服了,待滕天远进入,她的整个身心已经完全融化。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总是可以完美解决夫妻间所有的矛盾。事后滕天远抱着她沉沉睡去,甚至打起了酣。

奚小琳抱着这个抱着她睡了近三十年的男人,贪婪又满足地感受着来自滕天远身上的阳性的力量与气息。

是,她相信滕天远没有外心,因为她能满足他,她也确确实实地承认,她嫉妒秦一萍。

她还真不是嫉妒秦一萍有钱,对于这一点,奚小琳心里很明白,顶多是羡慕。虽然她跟滕天远也过过一段拮据的日子,但滕天远从没亏待过她,在她眼里心里,滕天远就是真爷们儿。

她嫉妒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秦一萍也不可避免地老了,但在大家眼里,依然像一朵妩媚又高雅的白莲花。她是女人,所以她知道,能被女人嫉妒的女人,一定是受男人喜欢的。

这让她衍生出了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没有来由的感觉。

你也可以管这叫直觉。

8

不知怎的,那天下午滕天远离开茶庄后,秦一萍脑海里全是他。

偶尔还交杂着奚小琳说过的话:“滕天远每天都弄。有时候一天还弄两三回。”

进而想起那天自己关于“中年像秋天”的那番话,秦一萍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虚假。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天晚上秦一萍照例泡在盛永真为她放好热水的浴缸里,照例闻着那若有若无的依兰精油气息。

她突然想起陈忠实在《白鹿原》中的一段描写:

“兆海媳妇到场院的麦秸垛下去扯柴火,看见黑娃的野女人田小娥提着竹条笼儿上集回来……小娥一双秀溜的小脚轻快地点着地,细腰扭着手臂甩着圆嘟嘟的尻蛋子摆着。她原先看见觉得恶心,现在竟然妒忌起那个婊子来了,她大概和黑娃在那孔破窑洞里夜夜都在发羊癫风似的颤抖……”

兆海媳妇过门以后,因为兆海反对包办婚姻,几乎从不与她同房,倒是那个臭了名声的田小娥,夜夜都有着销魂的极致体验。

饿的饿死,撑的撑死,在这方面,还真没有公平可言。

秦一萍与滕天远三十年没见了,没想到三十年后的滕天远比读书时强壮了许多,秦一萍也陆续听奚小琳说过,有一段时间他们日子不太好过,滕天远做了不少体力活。

本来滕天远个子就高,几年下来,一个健硕男人的轮廓就出来了,除了头发开始有些花白外,体格看上去还不错。

她无论如何没想到,马上快五十的男人,还能每天都弄。

想到这一点,秦一萍的手又不由自主地移到那片依旧茂盛的水草地,她紧闭双眼,绷紧双腿。

不久之后,那种久违的感觉来了。

秦一萍的身体一下子轻盈了起来,像顺着山坡一直向上飞升,一阵阵悸动将她送至云霄,不用睁眼,便可见到满目绽放的烟花,起起落落,灿烂无比。

她沉迷在这毫无重力的只属于女人的极致的快乐中,久久不愿回到现实中来。

当她睁开双眼,仿佛所有美好瞬间瓦解,所有在云霄中的缠绵瞬间消解。

这是秦一萍不愿意自己解决需求的原因。

巨大的虚空与失落,毫不留情地向她袭来,一直侵蚀到她的心,散至每一个细胞。

随之而来的,是异常的悲伤与孤独,甚至是对自己的同情与可怜。

秦一萍在舒适的热水中,无声地哭了,哭到痛哭流涕,哭到不能自已。

9

与盛永真的无性婚姻,秦一萍已经过了近六年。

其实已经不止六年了,女儿上了初中后,他们之间就很少办事儿了,一个月一两次,可能还有一次做到一半就失败了。

盛永真外面有人吗?年轻的时候也许有吧,秦一萍没有细究过,在那个位置上,还望着更高的位置,钱财和社会地位都不缺,河边走湿下鞋,染缸边上过沾点儿墨,顶多只是逢场作戏。

但秦一萍越来越觉得,外面有人不应该是性少甚至无性的原因。

两个人年轻时其实还算不错,虽然不至于天天都做,但也算是正常的频率。后来有时会失败,秦一萍也体谅是因为盛永真工作压力太大;后来盛永真得了糖尿病,无论是频率还是质量,都一路下滑。

她甚至买过情趣内衣,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当她非常不好意思地穿出来时,盛永真依然不行,这也让秦一萍尴尬到不行。

秦一萍也想过可以试试伟哥,但糖尿病如果控制不好,各种并发症就会早早袭来,伟哥的副作用,并不是他身体能够承受得了的。

好在女儿上了中学后课务繁重,这在很大程度上分解了秦一萍的压力和想法。只是每个月大姨妈前后受到激素变化的影响,那方面需求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开始盛永真还能用手帮她解决一下,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盛永真作为男人的尊严的一种损害。

后来两个人睡觉时会互相抱着,秦一萍也很小心地避免引起那方面的需求,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盛永真感觉到她对他的体贴与理解,如果自己没有需求,那么双方就都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但秦一萍想错了,无论如何,她对自己身体的需求,都不可能是百分之百控制的。这让她生出了怨气,无法抵抗与消解的怨气,只能以动物原始本能才能化解的怨气。

因此女儿上了大学后,她以睡眠不好为由,开始与盛永真分居。

一开始若是有了需求,秦一萍还能自己解决一下。

但是那感觉,真的是太不同了。生理的愉悦达到巅峰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空虚,巨大的难以名状的空虚,并且伴着彻底的孤独与悲伤。

原来,女人的原始欲望的萌生与消退,是需要另一个刚性的男人在身边的。事后的温存亲昵,相拥而眠,这是任何体验都无法取代的幸福感与安全感,还有爱。

所以后来秦一萍放弃了。时间久了,就把这当作修行一样。

当然,不可避免地,她与盛永真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秒但不可逆转的变化。

尽量避免肢体接触,却多了呵护与关心;盛永真比年轻时待她细心温柔了许多,好像在把她当另外一个女儿来养,如今他的心,都在这个家上。

秦一萍知道,这叫“相敬如宾”,也叫补偿。

她并不是没有出轨的机会,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么一拍即合,要么一拍即散,若只为那场鱼水之欢,真的再简单不过。

她不能,也不愿。外出寻欢的男人难有真心,外出寻爱的女人,很难有好下场。

他们的这个家,被多少人艳羡,有优渥的生活条件,有乖顺的女儿,甚至还有自由——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哪怕这只是外人眼里的璀璨的水晶球,也不能在她秦一萍手里摔碎。

更何况,除了性,盛永真在任何方面,都不肯亏待她,人前人后对她都没得挑,人到四十以后,还有几个女人愿意为所谓的“爱情”白手起家地重新来过?

没有人的生活是完美的,就这样吧。

10

只是时隔三十年,滕天远的再次出现,让秦一萍久已平静的心,开始觉出了一点难过。

尤其是奚小琳的那一句“滕天远天天弄”,更让她于难过中生出了一点悲伤。

是秦一萍先喜欢的滕天远。

那是1986年,作为技校艺术生,秦一萍的班级集体去临镇乡村写生,晚上她跟一个女同学出去散步,在回住处的路上受到小流氓的堵截,恰巧遇到滕天远跟几个男生偷偷喝酒回来,还在其他男同学以声势吓唬那两个小流氓时,滕天远一句没说地拣了块砖,径直走过去砸在其中一个头上。

小流氓连滚带爬地赶紧逃走,留下若无其事的滕天远,和愣在那里的同学。

其中一个男生说:“我操滕天远你不怕蹲局子啊?”

滕天远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事儿是我干的,你操心个屁。”

那个小乡村,连个路灯都没有。月光下的滕天远,高大却瘦弱,抽烟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无所谓的不羁。

他对秦一萍和另一个女同学说:“赶紧回去吧,虽然这么黑坏人看不清你们长得丑,那也得注意点儿安全。”

秦一萍十分确定,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动心了,而之前对滕天远,只能算作好感。

但是暑假回来升入高三后,滕天远跟奚小琳好上了。

是,奚小琳好看,是男生们眼里的班花,但在秦一萍看来,她过于简单了,滕天远能够追到她,是因为滕天远敢于表白,换句来说,如果换作另外一个男生,对奚小琳死追猛打一阵子,她也会成为对方的女朋友。

秦一萍当然了解奚小琳,因为奚小琳是她的蜜友。

此后,滕天远与奚小琳每一次的出双入对,在秦一萍看来,都是一场无言的失落。

直到1987年,临毕业前,秦一萍约了滕天远出来,她直接告诉他:“滕天远,我喜欢你。”

滕天远明显有些惊讶:“这不合适吧?”

秦一萍说:“没什么不合适,我知道你跟奚小琳好,我可以去找她摊牌。”

滕天远看了她半天,说:“那不行。别想这事儿了。”

随后转身离开。

毕业后的那个夏天,秦一萍骑了很久的自行车,来到滕天远家里。

滕天远很意外,秦一萍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要不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了。”

然后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问滕天远:“哪个是你房间?”

滕天远指了一下北边的屋子。

秦一萍径自走了进去,待滕天远随后跟进来后,秦一萍随手锁上了门。

还没等滕天远说话,秦一萍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那条本白色棉布连衣裙的里面,是被白色纯棉胸罩和内裤包裹着的娇嫩青葱的处子之身。

滕天远非常吃惊,却说不出话来。

秦一萍说:“我今天把自己给你。”然后走近滕天远,亲吻他,将他拉向床边。

她慢慢褪下身上所有的遮挡。

那一刻滕天远觉得脑子里如真空一样一片空白,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以疯狂的亲吻回应着秦一萍,双手用力地在她身上揉捏着,仿佛那是一朵娇妍欲滴的鲜花,它盛放得那么美,只为等待他的采摘。

秦一萍帮滕天远脱去T恤,说:“我喜欢你,我把自己给你,心甘情愿给你。我会去找她谈,在爱情上我们有平等的权利。”

秦一萍闭上双眼,双手移到滕天远的腰部,试图帮他褪下裤子,这一刻,她只期待着滕天远对她的征服与占有。

在她胸前吸吮的滕天远停了下来,用自己的双手按住秦一萍的双手,然后非常艰难地从秦一萍的身体上爬了起来,坐在床边,重新穿上T恤。

他想。但他不能。

他背对着秦一萍,平复许久,直到身后传来秦一萍的啜泣声。

他拾起秦一萍的衣裳,一件一件帮她穿上。他知道,这看似没有来由的疯狂,足以花光一个女孩所有的勇气,而他的做法,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却也是对双方最大的保全。

秦一萍突然起身紧紧抱住滕天远,终于哭出声音。

滕天远抚着她的头,说:“把衣服穿好吧。”

秦一萍固执得紧紧抱着他,说:“为什么?就是因为奚小琳比我好看吗?滕天远我这么喜欢你,我很想跟你在一起,很想很想。”

滕天远捧起她的脸,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亲手替秦一萍穿上裙子。

然后他说:“对不起,我…不行,小琳她知道,她不嫌弃我…我不能因为这样对不起她,也不能对不起你。”然后走出了房间。

十分钟后,秦一萍也走出房间。他们没有说话。秦一萍离开了滕天远的家。

滕天远犹豫了一下,最后终是没有送她。

11

这个秘密一守三十年,除了滕天远和秦一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秦一萍不知道的是,滕天远刚跟奚小琳好上时,就已经知道了男女间的恩爱究竟是什么味道,只要逮着机会两个人便厮缠在一起,一次又一次,酣畅淋漓,翻滚不息。

滕天远不知道的是,那是秦一萍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主动,此后她保留着处子之身,一直到新婚之夜。

不是不想,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三十年的时光真是无情,不仅仅让太多的人失去青春的光华,和曾经青葱的容颜,更是因为三十年后的重逢,只够让人在心里微微掀起一个小小的波澜,浪花拍打过后,便如往常一样。

面对这波澜,他们都做到了不动声色。

重修旧好?暗渡陈仓?

不。任他们中的谁,都没有过这个想法。

奚小琳守着滕天远,滕天远护着她,虽然早已不提什么爱情不爱情,但身心的交融,已然是他们此生中最完美的地方。

秦一萍更加不会打破目前的平衡,不会舍弃完整的家,和与之同在的生活质量。

她认了。

她知道,她已经四十八岁了,更年期随时可以不期而至,由于子宫和卵巢的老化,性欲将会大大下降,而那时候,她与盛永真,才是最好的老来伴。

她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世上总是太多事是看起来很完美,而事实上也很“完美”——只要得到各取所需的,就已经算得上受到眷顾。

从此以后,奚小琳对滕天远的小鸟依人,盛永真对秦一萍的呵护备至,依然是众多人口中流传的佳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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