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

昨天晚上在小区门口,一个阿姨走过来说:“我是你爸爸。”

彼时我左手提了4瓶打折啤酒,下意识地就把右手插进了袋子里,全神贯注地做着防御措施。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烫着一头时下年轻女性偏爱的卷发,脸部保养得还算到位,法令纹没有、鱼尾纹不明显,就是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憔悴狼狈。

对着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失婚妇女的女性,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可能又是一个脑子坏掉的,为了不刺激她我可能得配合她一下。

我打算先稳住她,再找个机会打电话给警察局。

“儿子你刚才去干什么?我等了你好久。”她先打开了话题。

我抓了抓头皮,心想这人还真自来熟。

“这不知道你要来,先去给你买了你最爱的啤酒嘛”,说着冲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可不打算直接把袋子给她,毕竟很多杀人犯都长得像小白兔,为了做好事把自己命搭上就太蠢了。

她凑近了瞅了瞅,抬头看我,满脸狐疑。

“我根本不喜欢喝啤酒。”她一脸你在骗我的表情,我笑得有点尴尬,这人看起来不傻嘛。

我现在的家所在的小区面积有点大,西门进去全是两三层的别墅排屋,小区东边角落里有一排的垃圾桶,每天有一位大妈会在那边定时清理,我灵机一动,带着冒充我爸的阿姨往那个方向去,打算再试探她一下。

“你看那边那个大妈,我观察了她很久,我断定她是我妈。”我拉过卷发阿姨,凑近了低声跟她咬耳朵。

她先呆了一会儿,突然双手合十响亮地一拍,又很重地锤了下自己的膝盖,冲上去痛心疾首地喊道,

“吴桂芳你怎么变这样了!”

我吓得虎躯一震,手里的啤酒“吧唧”一下就掉地上了,很快溢出一地的酒沫,酒香和垃圾臭杂糅在一起,熏得我胸口堵得慌。

这奇葩的动作,我打赌全世界只有我爸做得出来......

这位风韵犹存、状似失婚的阿姨真的是我爸?这世界变化太快我接受不来。

我几个跨步上前把正和保洁员大妈吵得难分难舍的阿姨(也就是我爸)扯回了家,关上门后指着沙发让她坐。

她在房子里转了转,嘴里发出啧啧声。

“儿子,你这房子不错啊。”

“儿子,我仔细观察过了,那个大妈不是你妈我老婆吴桂芳啊!”她一脸你眼光没我好的表情瞅着我。突然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了嘴。

“儿子,你怎么变成女的了?”

“......”感情他现在才发现。

确实,虽然我还是短发,也依旧穿着T恤牛仔,但我确确实实生理性别上变成了女的。

这个世界乱了,就在一个月前。

那段时间占据所有新闻头条版面的只有一则消息——“阿里拉拉集团已经成功研制出AI星球,不日将正式发射”。

据说研发这项工程几乎耗尽了阿里拉拉集团全部流动资金,在爆出消息前已经模拟发射上百次,光前期试验就做了足足8次,一切看起来都万无一失。

然而,一切的舆论在联合国会议后趋于消弭。会议上,阿里拉拉集团AI核心开发部联合世界各国的科学家公布了近百套解决这项工程副作用的方案,最后连霍金也出面支持这项计划,反对者们屈服了。而这项发明的创造者——阿里拉拉AI核心开发部的马丹博士被塑造成了救世主角色......

现在,地球确实变得比以前美好了,前天新闻发布会上一个估摸着个子不会比我家饭桌高的小孩说,当前的大气环境回到了地球500年前的状态,人类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还是值得庆幸的,不是吗?一失,但曝光在公众面前真的是第一次。

关于这次的发射项目,舆论呈现出两边倒的趋势,无非是支持和反对,两派的理由都很充分。

我站在淋浴头下,摸着胸前突然多出来的两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发射AI星球那天,B市下了大雨,我一到下雨天就懒得出门,下班后直接回了家,打算用新买的精油好好泡个澡去去乏,结果洗啊洗突然感觉脑子短路了(是真的触电那种感觉)。再醒过来,就从一个四有青年变成了二八少女,这剧情真TM狗血八点档啊。

“儿子,淋浴头的开关在哪儿啊?”

“左边有个按钮,按下就行。”

“啊,我怎么流血了!”

“......”我突然觉得头很疼。

洗澡完毕,我和我爸双双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他显然对过去48多年都没接触过的卫生用品很不习惯,扭来扭去,突然身体一僵,从脖子至脸,再到耳根都变得通红,猛地站起来冲向了厕所。我追着他奔去的背影,隐隐看见他睡裤裆部红了一滩,顿时脑子里像是倒进了一马桶的浆糊,然后有根棍子在那儿搅啊搅......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他,我拎起一条小毛毯盖住了沙发上那摊血迹。

几日后,我带我爸上街,他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我知道他最近几晚几乎没睡,我也一样,有些问题逃避解决不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受到了那次AI星球发射的影响,但至少可以肯定受害人不在少数。事后我上网查了资料,官方解释是这颗星球干扰了地球磁场,导致部分脑电波强的人出现灵魂离体。

也许一般人碰到我这种情况,早就想要回到自己身体里,回到自己真正的亲人身边,但我没有,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小得可怜,还有可能被打假。好在,对目前的生活,除了突然改变的性别,我非常满意。

“儿子”他突然停下了脚,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脸严肃。

“我们去找你妈吧。”我没错过他语气里的一丝不情愿。

第二天,我们飞到了C市,虽然我并不清楚我妈吴菊芳是不是幸免于难,好好地呆在她自己身体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哪种答案我都有点难以接受。

“你为什么叫我妈吴桂芳,她明明大名吴菊芳。”

我掏出一根烟点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深深吸了一口。

“刚结婚的时候,我一犯错你妈就让我下跪......”

他的语气有点幽怨,我却听出了撒娇的意味,顿时一阵恶寒。

“哎,给我来一根…..”他冲我挥挥手。

我打开烟盒,拿出一根,并打火机一起递给他。

“哎我说你也给自己买点护肤品啊啥的吧,好不容易年轻了十几岁,看着比你原来样子还老。”

初冬的夜晚,街上寒气很重,两个邋里邋遢的女人,坐在街角的垃圾桶边,抽着烟,嘴里不时爆着粗话,在谈论化妆品……这场景真不是那么美好。

一夜畅谈后,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昔日我家门口,却探头探脑迟迟迈不开步。

“唉我说要么就这么算了吧,我怕我们这个样子吓到你妈。”他搓着手,打算临阵退缩了。

“你怂了?”我挑衅地看着他,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胡说什么?老子活这么大就不认识这个字!”他强词狡辩。

“要不这样,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情况,万一那不是我妈,报警把我们抓起来......”

想想最近报道过很多冒充亲属的案例,大多数当事人都是被抓进了监狱,虽然最后还是放出来了。但可以总结出一个微妙的真理:灵魂之说鲜有人信,大部分人看重的还是皮囊!

差不多在垃圾桶边坐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我妈终于袅袅娜娜地从楼道里出来了,一个男孩子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男孩子就是我(不知道里面住着谁)。

亲眼见到“我”挽着我妈,那感觉别提多别扭了,更何况真实的我可从来没做过这套动作啊!

等她们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个男人追了出来,边喊着我妈的名字,边挥着手。

“你看你,每次出门都忘带钥匙,越活越像个小孩子了。”

年过半百的男子用宠溺的语气絮絮说着,女子并不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而“我”则在一边转身偷笑。这幅一家三口的幸福合照看起来真是相当刺眼。

我瞟了一眼我爸,他此刻已经惊呆了,面色煞白,嘴唇微微蠕动,直到那对母子消失在拐角,也没能说出话来。

“得,那个喜气洋洋的女人不可能是我妈,我可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模样。”我摊了摊手,安慰我爸道,“我们这次算是白来了。”

“我见过她那个样子,在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他说得很轻,我听不太清楚。

“我其实不情愿来找她,但总觉着有些过意不去,生怕她那副脾气后半辈子孤独一人,没想到......”他苦笑说着。

“是呀,这个世界谁没了谁还不能活呢?”最后一句话飘散在了北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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