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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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夜行记可没有侯宝林老先生的“夜行记”那么轻松有趣，这是一段走夜路的惊心动魄真实经历，故事发生在七十年代，那时我在内蒙的农村插队。我们插队的村子离县城大约七十多里路，那时的交通很不方便，一天只有一趟公交班车，一般是当天的清早走，到了县城办完事得住一宿，转天再坐车回来。大约在夏秋期间，因为有事需要去县城，所以我一早坐车到了县城，事情办得很顺利，可是由于没有公交班车，所以不能回村。我在县城街上一边闲逛一边琢磨：在县城住一宿旅店得一块多钱，还得吃喝，别看县城不大，饭菜还挺贵，一碗酸菜粉丝汤就卖几角钱，按当时的工值我一天也就挣一碗粉丝汤，所以下午我就转悠着想找顺路车回村。说来也巧正好邻队的一辆胶轮拖拉机停在路边，而且拖拉机旁还有几个村民在等候，我走进前一问，原来他们已经办完事，等一会司机来了就回去，于是我就跟他们一起等车。

我们在路边等了好长时间，直到太阳还有一竿子高的时候，拖拉机司机才回来。他挺麻利地发动了机器，我们也爬上后面的拖斗，拖拉机“嘣嘣嘣”地沿着公路不紧不慢地跑开了，按照这个速度跑，我估计估计起码得走两三个小时。当时农村的公路基本都是沙土路，路面坑坑洼洼，晴天是尘土飞扬，一下雨路面泥泞，就无法通行了。尽管拖拉机跑得慢，但是相对于牛车马车，也算上是高速的运输工具，在路上跑起来几乎像一条沙龙在向前奔，我们坐在车斗子里也算得上腾云驾雾，不一会儿就成了“土人”。这还不算，由于特别颠簸，我们只能蹲在车厢里，双手紧紧抓住拖斗的四帮，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几乎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都要倒出来。

拖拉机开出县城不久，从远远的地平线上飘来一大片黑云，不一会儿就罩在我们的头顶上，接着公路的周围也暗了下来。河套的天气真是多变，伴随着迅速奔来的乌云，一阵阵狂风也卷着沙土铺天盖地地袭来，不一会儿天就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拖拉机依旧“嘣嘣嘣”地跑着，我们几个人还是蹲在车厢里，紧紧地抓着车帮，漆黑的夜空中被闪电划出一道裂缝，远处不时地还传来阵阵沉闷的雷声。在摇晃中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拖拉机转弯了，拐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沙土路，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我清楚地看到路边熟悉的瓜棚，哎呀，谢天谢地可算到家了！然而头顶上响起一声炸雷，吓得我们一下子伏在车厢的底板上，一动不动地趴着。风更大了，而且夹着零星的大雨点打在身上，我不禁打一个寒战。

拖拉机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是黑黝黝的土坯房，窗户里透出的煤油灯光忽明忽暗的晃动，这是邻队的村头社房。就在我们爬下了拖斗的瞬间，又一个闪电划破天空，我惊恐地看着步步紧逼的雨云，一时不知所措，这时邻村的社员冲我在喊，“歇下吧，明儿再回哇！”。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我一跺脚应了一句“不啦，就是三五里路，一会儿就到了！”说着我就出了村子，朝我们生产队走去。村子外面一片漆黑，一点光亮也没有，就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我只好试探着往前走。原来在城里的时候路灯虽然也很昏暗，但是起码有一点光亮，在这里我可真的体会到“野径云俱黑”的意境，也懂得什么叫“两眼一摸黑”了。就这样摸黑走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见路，几乎是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前行，我开始有点犹豫，“要不明天再回村？”这时一道闪电把眼前照得雪亮，小路边的庄稼被风吹的几乎伏在地上，沙土在路上拼命地往前跑，我也似乎被一只手推着往前奔去。跑吧！我下了狠心，今晚一定要回去。

决心已定，就在黑暗中我一路小跑。跑着跑着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件事，让我猛地一个急刹车，“呀，这路边前两天刚立一个新坟，我们干活时曾经看见过，据说是个青年女子！”这一下我可懵了，这大半夜的，我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一座孤坟，太恐怖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扭头就要转身往回跑。又一道闪电刺破黑压压的天空，把这空旷的大地照得雪亮，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那个孤坟就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招魂幡在风中摇曳，坟的周围空空荡荡的，就在我瞪圆眼睛盯住孤坟时，极不情愿地想寻找什么的时候，四周变成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招魂幡兮兮作响。我的头皮发炸，从脊梁骨冒出一股凉气，两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上，两脚也不听使唤了，怔怔地杵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耳边却不知什么在哗哗地响。一声闷雷在我的脑后炸响，我一激灵脚下一使劲，猛地拔起腿又跑开了，简直是慌不择路，而且也看不清路，可以说全是凭感觉奔跑。

黑暗中我狂跑着，眼睛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我的神经已经紧张到极点了，因为这时又听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有人追我！”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我脚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但是身后的脚步声好像也加快了，嗒嗒嗒地就在我的身后响着，“马上就要追上我了！”我的心中一惊，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人一伸手就会抓到我的后衣襟。我害怕极了，但是不敢回头看，只是没命地跑！霎那间一道闪电撕裂黑暗，在一片惨白中我清楚地看见我们知青点的土房就在眼前！借着闪电的光亮我冲了过去，猛地撞开房门，一下子扑到在土炕上，这时听见身后屋门被一片嗒嗒嗒声急促地敲打着，而且这敲打声还迅速地奔上房顶，猛烈地击打着屋顶，好像非要把土坯房推到不可。我惊魂未定地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伏在铺盖上，又一个雷在房顶上炸响，接着嗒嗒的敲击声连成一片，原来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了。

我闭着眼往土炕的里面爬了爬，可能是浑身酸痛，我翻个身就躺下了，只是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想动，慢慢地心中的恐惧开始散去。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朦胧中我又回到了田间小道，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大雨紧紧地围着我，我想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动，就是围着原地转来转去。我急了大声地呼喊，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我，我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同屋的伙伴正在推我。我赶忙爬了起来，跑到门外一看，呀，雨已经停了，房前的土坡下都是积水。同伴问我：“你昨夜回来的，没赶上大雨？”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我实在琢磨不透，当时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