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073)by春衫冷

架空小言,纯属虚构


chapter31 留家(3)

苏眉原本就不大出门,这两日被父亲禁足,日子还是照旧,甚至连苏一樵“不许接电话”的吩咐也形同虚设,不过是不当着父亲的面接罢了——苏岫乐得替她遮掩,苏夫人也睁一眼闭一眼。她被父亲“关”在家里两天,反而让虞绍珩借着“担心”她的借口,日日打电话来“慰问”:

“眉眉,要是你父亲怎么都不同意,你敢不敢跟我私奔啊?”

虽说母亲和姐姐都刻意避开了,苏眉还是下意识地捂紧了听筒,认真想了一想,才道:“……那要是等明年这个时候,父亲还不同意,我……就跟你走。”

虞绍珩转着办公桌的上的签字笔,忍笑道:“干嘛还要等一年呢?明天他一出门,你就溜出来,我们去注册,好不好?”

“那我父亲会很生气的。”苏眉婉言道:“我……之前的事,已经让他很恼火了,要是我再这样,他真的不会再原谅我了。我觉得,我怎么也该在家里好好孝敬他一年,或许到时候他知道我们不是一时冲动,会同意的……”

“可是一年也太久了。”虞绍珩的口吻忽然严肃起来:“你要是变心了怎么办?”

“我不会的。”苏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却听虞绍珩拖长了声音道:

“那——要是我变心了呢?”

“嗯?”苏眉意外地应了一声,继而低低道:“那……那也好,我父亲就放心了。”

“那也好?”虞绍珩笑着反问:“ 你这话太伤人了。女孩子这个时候都应该说:你敢?我杀了你和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苏眉“扑哧”一笑,又赶忙掩住唇,背转了身,“就算我这么说了,你也不会害怕的。”

“会啊,不信你试试。”绍珩一本正经地怂恿道:“快,试一试。这种事嫁人之前一定要学会的,不然,你以后怎么跟我吵架?”

苏眉小心地看了看四下确实没有别人经过,捂住话筒学舌道:“你敢?我杀了你和……和那个…… ”她努力了两次,后面半句仍是说不出口。

虞绍珩“痛心疾首”地叹道:“唉,你这样怎么能管得住男人呢?”说着,笑意一敛,柔声道:“眉眉,我不打算等那么久,我已经选好日子了,3月底我们结婚,订礼服、写请柬都还来得及,你这几天没事,不如想想这个。”

“……不行吧?”苏眉讶然道。

“行的,只要你愿意,就没有不行的事。”

“可是,我父亲……”

“要是苏伯父也不反对呢?”

“那好像也太快了。”

“兵贵神速。”

苏眉听着他的语气,探询地问道:“你有办法说动我父亲?”

虞绍珩笑道:“我觉得你这么喜欢我,连私奔都肯,你父亲见到我,也一定会喜欢我的。”

苏眉惊道:“你要去见我父亲?”

“嗯,我礼拜天去,你们家人都在吧?”

“不行,你不要来。”苏眉怕他造次,赶忙劝阻:“我父亲这几天正为这件事生气呢。”

虞绍珩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我更得登门拜望一下长辈了,要不然多没礼貌。”

——————

虞绍珩突兀地出现在苏家门前,让来应门的苏灏大吃一惊。

前一晚他回到家中,刚听苏岫说了小妹的事。震惊之余,幡然醒悟何以上个星期在警局,虞绍珩一听他的住址就知道他是什么人,还慨然相助解脱了他出来,原来里头还有这个缘故。这件事他当然不敢开口告诉家里人,此时乍然和虞绍珩打了照面,本能地便对他客气起来:

“虞先生,您……”

虞绍珩亦是把客套做足了十分:“苏兄您好!我是特地来拜访令尊的。”

“这样啊……”

“苏伯父不在?”

苏灏正犹豫着该如何答话,见他笑容可掬地望着自己,既不好意思也没有勇气硬生生把他拒之门外,忙道:“哦,在的,请进——” 他引着虞绍珩进了院子,一转身便失悔自己冒失,只好低声提醒道:“家父这几日烦心得很,要不然……”

虞绍珩却不给他反口的机会:“都是我太失礼了,伯父生气是应该的。令妹还好吗?”

“黛华没事,父亲只是不许她出门,并没有太苛责她。” 苏灏说着,急急把他往客厅一带,道:“您稍等,我去禀告家父。”

虞绍珩笑微微的一颔首:“有劳苏兄了。”

虞绍珩若无其事地打量着苏家的宅子,见这院子前后只有两进,打理颇为精致,客厅里东瓶西镜一尘不染,光泽深沉的红木桌椅亦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偶尔从鼻端掠过一缕幽香,想是庭院里的蜡梅正在花期。

苏灏不敢直接去触父亲的霉头,只好先到后堂去给母亲报信。苏夫人一听虞绍珩居然不请自来,忍不住埋怨儿子:“你只跟他说你父亲不在就是了,怎么自作主张就把人带进来了?”

苏灏有苦难言,找着理由为自己辩解道:“嗨,今天说不在,要是他明天再来呢?好像父亲躲着他似的,还不如一早说清楚得好。”

苏夫人嗔道:“那你去请你父亲好了,来跟我说什么?”

苏灏听着母亲的抢白,面露尴尬:“……这是小妹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掺合,您先跟父亲商量一下,比较妥当吧。”

苏夫人摇了摇头,叹道:“你们一个个的,怎么现在都这么冒失。”

埋怨归埋怨,可也不能把一个大活人就搁在自家客厅里,苏夫人双眉紧锁敲开了书房的门:

“一樵,虞家那个孩子来了,你去见见他?”

苏一樵怔了怔,冷笑道:“嗬!我还没有去找虞家的长辈,他先找上门了。”

苏夫人听他口气不善,温言问道:“那你见他吗?”

苏一樵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让他来,我又不怕他。”

苏夫人点了点头,临去时有回身嘱咐道:“劝归劝,教归教,待会儿你有什么话都好好说,毕竟人家登门来见你也是礼数。那孩子——我看着也还好……”

“这不是他好不好的事。”苏一樵愠道:“况且,他能这么胡闹,就是不识好歹。”

苏夫人提着一颗心到了前厅,既不好太客气,又不好太冷淡,权且当虞绍珩同丈夫是公事来往,寒暄了两句,便带他往客厅去。

虞绍珩乖觉地一句话也不多说,低眉顺眼地跟到门口,才用极体贴的口吻歉然说道:“我知道我跟眉眉的事给府上添麻烦了,尤其让您为难,真是对不住。”他说着,神色愈发惆怅:

“我也是没有办法。”

苏夫人见他这般情状,只觉得他比儿子还懂得人情世故,言语间也不觉和缓了许多,轻声叹道:“这么说起来,黛华倒是跟她父亲一样,都有点拗脾气,一樵也是为你们好。”

虞绍珩忙道:“伯母放心,我都明白。”

苏夫人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卷轴,低声道:“你的东西一樵不会收的,你就不要拿给他了。”

虞绍珩笑道:“伯父收不收是一回事,我尽没尽到心意是另一回事。”

苏夫人怅然一笑,推门而入,跟丈夫示意了一下,便避了出去,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

苏一樵坐在书桌后,慢条斯理地托着盖碗喝茶,眼皮也不抬,虞绍珩像是浑然没有察觉气氛尴尬,端然笑道:“伯父您好,我叫虞绍珩,是苏眉的男朋友。”

苏一樵慢慢放下茶碗,沉声道:“这句话我请你不要再说了,黛华不会再跟你来往,你以后也不要闯到我家里来,这个家没有人欢迎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才抬眼看打量虞绍珩,见他戎装笔挺地站在房中,俊秀磊落,确是生平仅见,心道怪不得女儿此番态度虽不强硬,却也是一口咬定要嫁。然而越是如此越叫他觉得此事不可赞成,女儿再嫁他不反对,但是嫁一个如此身世的漂亮人物,未免太过……太过肤浅了。

他说得如此直白,虞绍珩却面不改色:“长辈有命,做晚辈的不该不从。可要是听了您这几句话,我就放弃跟令嫒的感情,恐怕您都会觉得我没有诚意吧。”

苏一樵干笑了一声:“胡搅蛮缠!许兰荪和你有师生之谊,你自己觉得你跟黛华在一起,合适吗?你老师泉下有知,你觉得他怎么想?”

虞绍珩谦然笑道:“伯父要是问我,我当然觉得合适了。您说得对,许先生是我的恩师,所以绍珩的人品德行,先生是信得过的;令嫒是先生爱重之人,如果先生泉下有知,绝会不反对我来照顾她。至于不想干的人怎么想——先生名士风度,您是他的好友,想必是十分了解的,您觉得他会在意吗?”

他这一问,倒叫苏一樵无话可说,许兰荪若是跟自己一般的想法,当初又怎么会娶走了自己的女儿?苏一樵平素讲究得是以理服人,此时被虞绍珩堪堪顶了回来,学者风度犹在,不好就此大发长辈脾气,只好冷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虞绍珩赧然一笑:“我说的话让您不高兴,就是不会说。您和伯母的顾虑,晚辈都明白。您是顾虑令嫒的名誉,我承认这件事会给府上带来一些困扰,不过,这种事云烟过眼,倏忽而散。我想,令嫒的终身幸福比这种无稽之谈无聊之事重要得多。”

苏一樵不以为然地品着茶,“虞家侯府高门,大概是不把这些流长蜚短放在眼里,可是苏某的师友同侪都是升斗小民,苏家还要开着门过日子,让人说三道四的事,我们不敢做,也不想做。我也看出来你敢到我家来见我,是有备而来,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虞绍珩一副受教的神气,微笑着道:“这件事您一时不能接受,我和黛华都理解。绍珩初次登门拜访,冒昧之处还请伯父海涵。这幅文衡山的《三友图卷》是我家中旧藏,送给伯父赏鉴。”说着,就要将手中的卷轴放在苏一樵书案上。

“哎——”苏一樵连忙伸手一挡:“你不必枉费心机,你的东西我不会收,你可以走了。”

虞绍珩面上全无尴尬之色,点头道:“好,那绍珩改日再来拜访。”

苏一樵肃然道:“我要说的话都说了,你不要再来,我也不会见你。”

虞绍珩却笑得愈发亲切:“我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见不见我,全凭您作主,但我该有的礼数,一定要尽到。”

“嗬?”苏一樵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不由有些动气:“你试试看,你进不进得了这个门。”

虞绍珩恬然笑道:“您能不许我进门,还能不许我敲门吗?”

“你……”苏一樵霍然站起身来:“无赖,出去!”

虞绍珩恭恭敬敬地欠了下身,“伯父息怒,我这就告辞,令嫒……”

“你不要提她!”苏一樵怒道:“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 说着,一拂衣袖,背过身去再不看他。

虞绍珩不慌不忙把手里的卷轴搁在了门边的条案上,施施然掩门而去。

苏一樵听着他的脚步声去远了,方才转回身来,在房中急急踱了几步,犹按耐不住地骂道:“张狂!” 果然是个轻浮无赖的纨绔子弟,他正想着待会儿要如何教训女儿,一眼瞥见虞绍珩留下的卷轴,心中冷笑:想拿这种投其所好的小人伎俩逼我就范?未免也太小看苏某为人了,信手抓起就想要掼出门外,然而心中猛然一省,手指下意识地便是一紧——

若依他方才所说,这一幅果是文征明的真迹,那便是难得的珍品,自己这一掼出去,万一有所损伤,就是暴殄天物的罪过了。苏一樵心中想着,沉沉一叹,把那卷轴小心展开,越看眉头锁得越紧,更加嫌恶起这公子哥来:这样贵重的东西,他一路带出来居然不晓得装好画匣小心呵护,真是……苏一樵恨恨骂道:“败家子!”

然而让他此时再去追虞绍珩,苏一樵却也不肯,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从书架上寻了个合适的画匣将那卷轴盛好,想了一想,只好叫儿子待会儿跑上一趟,送还给虞家了。想到这里,苏一樵打算索性再附一封信送给虞绍珩的父亲,请他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

然而,才刚提笔写了两行,便听外头院子里有谈笑之声,他凝神细聆,恰听隐隐约约听见是虞绍珩的声音:“……是我送给苏眉的。”

苏一樵一听,顿时怒向胆边生,这人居然敢赖在家里不走!他搁了笔推门而出,快步走到廊下一望,心下暗叫了一声“不好”,转身又回了书房。

虞绍珩被苏一樵骂出门来,却丝毫没有落荒而逃的意思,反倒优哉游哉地打量着苏家内院的几间厢房,猜测苏眉住在哪间。这丫头是怕父亲生气故意躲着他呢,还是不知道他来了?虽然他眼下不好就这么登堂入室去跟她说话,隔着窗子打个招呼也好嘛。

他正想着,忽听身后闪过一阵细碎的铃声,他心中一喜,回身之际,一只银灰皮毛的肥猫已经晃晃悠悠地贴到了他腿上,脖子上还用淡蓝丝带系着个银光锃亮的小铃铛。虞绍珩俯身把它拎了起来,“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那猫在他身上嗅了两下,便安心地蹭了上去,虞绍珩挠着他的肉乎乎的肚子抱怨道:“你照照镜子你还像个猫吗?你是个猪吧。苏眉呢?” 话音未落,便听见了苏眉的声音:

“奶奶,您慢点,它跑不远。”

虞绍珩抬头一望,只见苏眉正扶着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老夫人从朝南的厢房里出来,一眼看见他,立时站住了。

苏眉昨日才在电话里力劝虞绍珩不要贸贸然来见父亲,以为今天他必不会来,没想到他突然之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站在了自家院子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父亲……苏眉见他就这么款款温柔地看着自己,心中犹惊犹喜,半甜半涩,不由自主地凝眸一笑,便低了头。

她一站住,那老夫人也只好站住,“芋头……这是谁?这是……”她茫茫然看着虞绍珩,困惑地对苏眉道:“黛华,这什么人到家里来了?”

苏眉一迟疑间,就见虞绍珩喜气盈盈地抱着芋头走了过来,“奶奶,我叫虞绍珩,是苏眉的男朋友。”

老夫人惊讶地“哦”了一声,眯着眼睛抬头看他,口中重复道:“苏眉的男朋友……咦?黛华不是嫁人了吗……”一边咂摸一边打量着虞绍珩道:

“哎呦,真是个漂亮孩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苏眉的祖母去年生了场大病,颇有几分凶险,出院之后便被苏一樵接到身边照顾,老人家身体康复了许多,记性却大不如前,偶尔还记得颠三倒四。苏眉结婚的事,苏家人本来就对她语焉不详,许兰荪病故的事,更是无人同她提起,只说苏眉是专门回来照料她的。此时乍然听说虞绍珩是孙女的男朋友,苏老夫人方才想起,似乎孙女早已成婚。

苏眉在自己额边戳了戳,又摆摆手,比划着跟虞绍珩示意:老人家脑子不大清楚,让他不要乱说。虞绍珩见却不理会苏眉,一边把芋头托到老人面前,一边尴尬地笑道:“我叫虞绍珩。我和苏眉是准备要结婚,不过苏伯父还没有同意。”说着,委屈地抿了抿唇。

“哦。”苏老夫人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对苏眉道:“这就对了,我说我怎么不记得你是怎么出阁的,我还以为是我记性不好,原来是你父亲不乐意——他怎么不乐意啊?这么漂亮一个孩子……”

“呃,奶奶,其实……”苏眉支吾着想要解释,老夫人却把兴趣转移到了虞绍珩身上:

“你多大了?”

“二十三了。”

“二十三,属……”

虞绍珩甜笑着道:“属猪。”

老夫人认真思量着笑道:“我们黛华是个小老虎。没什么不合适啊,你父亲是为什么不乐意啊?”说着,捋了捋芋头的背毛,“你看看,芋头跟他也不认生——你哥哥都还不让抱呢,猫最灵性了。”

虞绍珩赶忙把芋头又往老夫人手边凑了凑,大方地解释道:“这猫是我送给苏眉的。”

老夫人一听,面上的笑容愈发舒展起来:“芋头是你的呀,哦哦,这小东西才招人疼呢,就是吃得少。”

虞绍珩闻言,戳了戳了芋头肚子上的肥肉,总算明白它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长得如此之胖——虽然担心它的身体健康,但仍是违心地赞道:“奶奶您养得真好,比我跟苏眉养得时候漂亮多了。”

“是嘛?”苏老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他抱猫的手臂,“这个虞……”

“您叫我绍珩吧。”

“嗯,绍珩。”老夫人沉吟着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虞绍珩正要答话,却见苏眉的母亲满眼忐忑地走了过来:“母亲,外头冷,您快进去吧。”

苏夫人在前厅待了一会儿,正想来看看丈夫和虞绍珩谈得如何,谁知刚转到后院就碰上了这么一出。

老夫人见儿媳过来,招呼道:“你来得正好,哎,这孩子说是黛华的男朋友。怎么都到家里来了,你们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一樵不乐意?”

苏夫人听婆婆动问,心中叫苦不迭,女儿的事情原本就说来话长,老人家脑子又不清楚,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含混地道:“一樵也是想让他们慎重,多考虑考虑,毕竟是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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