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道问下

  余七年漫无目的。

  游游荡荡却到了一座凉亭附近。

  溪水汇聚于此,一片怡人宁静的湖泊因此得来。凉亭架在湖面上,有石柱立在水面上,高高低低,不多不少凑足了九九之数。想必是有人欲练步法而逐一设下。

  远望亭上,有一束发白衣宽袖,左侧配一柄玉环剑的青年人,与对面黄发却健硕的老人对弈。老人一袭褐色麻衣,边缘已经磨损,牙齿依旧健全,眼睛中神光湛湛,令人丝毫不觉老态。

  “哈哈!哈……”亭中传来老人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更否定了常人对其的想法。

  “小辉,你这一着,可是不太妙啊!不要看我年纪大了,就小瞧我!看我这一招……”

  以余七年的目力,自然能够看清不过数十丈外的棋盘。

  此刻老人执白,防守颇有功力,进退之间,总能舍小顾大,令白衣青年的几次攻伐,都如同木刀砍了棉花,难以立功。老人稳居棋盘一角,又无大的失误,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反观白衣青年的黑子,攻伐有力而防守不足,若非老人一心防守,他的黑子早已失陷,全凭一子先行吊着。

  余七年虽不懂棋,可看势还是会的。

  至此,黑子已陷入重重围困,此局胜败几已成定数。

  余七年心下一叹,觉得无趣,便要离去。

  谁曾想,那老人道:“小辉,可有些感悟?”

  那被老人称为小辉的白衣青年说道:“唉。我棋力不佳,此局我已定败势,我还是认输吧!”

  “那你可知道你输在哪里么?”

  白衣青年沉吟一二,道:“您老的棋风稳健,不求贪功,但求无过,必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一些弃子。而我虽然进攻有度,可防守却多无力,究根结底,还是我不够果断,做不到壮士断腕啊!”

  老人捋须笑道,“正是如此。如今南域事发,我人族势必要稳定局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常时刻一定要有非常的手段,非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否则南域纷乱,我人族的实力也会大为受损,土著神祗们可都等着我们内部出乱子呢!而人手嘛,则要从各大圣地抽调。”

  白衣青年又落下一子,眉头微皱,也不知是思索还是对这一手并不满意。

  “可是……战族长老们又怎么能任我们斩杀那些叛徒,镇守南域的诸族,可都是受降于战族神女的威能之下,也只听战族号令。此次之事战族若无人参与其中,最忠心的美努利尔族勇士又怎么会发生事端?”

  老人沉默,手中捏一颗白子道,“战族一脉虽圣境频出,大能者不计其数,但终究也因其血脉,而深陷囹圄。一族三皇啊!后代所受的血脉桎梏可想而知!”

  “是啊!”白衣青年也是慨叹,然而他又眉毛一扬,道,“郑老,不如我们换子来下?”

  老人似乎早就料到,而不假思索地回答:“来吧!”

  两人交换座位。

  他们讨论隐秘并不避过余七年,余七年虽然纳罕,但没有多想。

  踏着水中石柱来到了凉亭之中。这时凉亭中除了对弈者两人,又凭空多了一名灰衣斗篷男子,

  余七年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已在那棋盘之上。

  却见那两人,交换座位之后。老人执黑,一子落下,黑棋的棋局就隐有变化。又是六子落下,老人的棋风一变,从沉稳不攻,不漏锋芒;到杀伐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

  余七年似察觉到老人那无可匹敌的战意,虽隐而未发,但仍让人深深地畏惧。

  又是十几步过,白衣青年左支右绌,原本白棋的优势在这几着黑子落下已然荡然无存。

  之后白衣青年每走一步都要思衬许久,虽然舍弃了一些棋子,但局面已经不可控制。

  那灰衣斗篷男子浑身都被一种灰色雾气笼罩,面部稍淡一点,也只能看清他薄而苍白无血色的嘴唇。

  遥遥感应,除了白衣青年显示的是扶摇境的修为。其余二人,黄发老人和灰衣斗篷男子的修为都不可察,看境界只是两名凡生。可余七年知道,这两人非但不是凡生,而是两位圣境的修士。

  两人皆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余七年心中暗叹,北斗圣地果然卧虎藏龙。以后他就要在这里进行一段时间的修炼了,也要学学棋道。到时也能看出其中的道理奥妙了。

  “唉。此局平了。”白衣青年终于松了一口气,在黄发老人的攻势下,他疲于应付,总算是以平局收场。

  “既然异族有贰心,我们既要拔除其根源,又要稳定住局面。必要的舍弃很有必要,但混乱对我们来说又未尝不是好事。”白衣青年逐一收子一边道。

  “这些事有你们年青人去操心就好了,我还是每天钓钓鱼、遛遛鸟、下下棋,再与老友喝上几盅爽快。我一个老头子可不掺和这些烦心事了。”他转头对余七年畅笑道:“这位小友,我如此评说战族还请不要在意,我也只是想说便说,已经是太老都开始说胡话了!哈哈……”

  余七年连说无妨,毕竟他说的也是战族的实情。此次他来到这个位面,其中一个任务就是查清南域事变的来龙去脉,找出幕后之人。

  若是战族之人指使,也定要惩罚!

  “不知几位前辈如何称呼?”余七年问。

  “哈哈,你就叫我郑老哥吧,在北斗圣地不必拘礼。”黄发老人捋须目光慈祥地看来。

  “见过郑老哥。”虽然很别扭,但但余七年还是喊了声。

  老人一指白衣青年,道,“这是你辉兄。也就是现任的北斗圣主。”

  “见过圣主!”余七年急忙恭礼道。

  却被白衣青年制止。

  他淡笑道,“不必,叫我辉兄即可。有什么事可以告诉犰仞,他会给你解答的。”

  余七年只得硬着头皮道:“见过辉兄!”心中腹诽道,说什么闭关,却是跑到这里下起棋来了。不过他挺羡慕他们如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正如余七年所雕刻的“逍遥峰”三字,又何尝不是他内心最真挚的呼唤?

  “这位是七星堂的堂主,你可以叫他沧澜兄,以后你会常和他打交道的。”白衣青年将灰衣斗篷男子引荐给余七年。

  “小子余七年,见过沧澜兄,以后还要烦扰了!”

  “对了,七年,昨日午时的论道之争在落雁峰顶举行,你才刚刚入门,为何不去和师兄弟认识一番?”白衣青年疑惑道。

  “啊?……不是今天中午么?”余七年惊醒,他环看天色,哪里还是白天,已经是月色将息,启明星大放光华之时!原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他还浑然不知。

  穿灰衣斗篷的沧澜兄沙哑着嗓子道:“这里是郑老哥的时空领域,其实我们的时间都被加快了。但如果不这样的话,现实中将会度过三天了。而事实上,整个北斗圣地空域都只是郑老哥的神府空间。无论在北斗圣地的哪里,他都是不受天地约束的。”

  “我们虽然变快了,可时间依旧流淌,其实只会加速损耗时间。在外界的传言中,老头子我早就死了。唉,我只是一个盛极必衰的例子,但近来我虽然大限临近,连第二世都快到了尽头。可老头子我还是身子骨硬朗得很!再和那些个鸟神打上一架还不知鹿死谁手呢!”郑老哥笑眯眯地道。

  “对了,七年小兄弟,这枚玉符你炼化了,以后进入七星堂最后一层,也将没有阻碍了……但你要记住,别独自离开人族的制控范围,那些邪神也许正缺一具先天战体傀儡呢!”

  余七年没有矫情,接过玉符就立即炼化沉入了云海底部。可陈老哥的惊人之语还是令他嘴角不由抽搐。

  “我便陪你走一遭吧!七年,你随我来。”北斗圣主道。

  白衣青年凭空划出一道域门,被陈老哥批评为不够大气,结果他随手一划,一道覆压天地的域门顿时出现在天空之上,将白衣圣主、余七年和那道域门都吸走一起转移消失了。

  七星堂主掀开灰衣斗篷,一屁股坐在黄发老人对面的蒲团上。斗篷之下,是一张惨白色的脸,眸子中不时闪过丝丝灰芒,令人感觉沉郁非常。

  “你觉得此子可以当此重任?圣庭那帮老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踏海境在战场上就是蝼蚁,要改变战局那就是痴心妄想了。”七星堂主捻起一粒白子,白晶石琢磨而成的棋子顿时碎成尘埃,而后灰芒闪烁,转眼之间白子又恢复如初,完好无损。

  “你也领悟了时间天道的真义?”黄发老人眉毛一挑,道。

  “当然!不然就凭你一个老头子,再过几年两腿一蹬,叫我们几个喝西北风去啊?”七星堂主白了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壶酒,对着壶嘴就饮了一口。

  黄发老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慰地道,“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我倒真担心人族阵营顶不住了,没有顶尖战力的人族,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你还没回我的话呢!”沧澜堂主又猛灌下一口酒,把酒壶递给了老人,眯着眼睛道。

  老人也喝了一口,是北域的那帮修士酿出的烈酒,一口火辣辣地从嗓子眼一直淌进了腹中。

  “此子非同寻常,命格非我等可察,既然圣庭将一位少主派到我们位面历练,就不怕上战场流血受伤。哪一派系的事我们都不要管,八位少主就是八个吃人的漩涡。但此次七主来此,我们只要保住他的性命,就无愧于圣祖了。”

  七星堂主咂着嘴说,“老陈头,你说的在理。他那件圣物的气息我也感应到了,不像是寻常圣阶的圣器,也非我处任何一件圣器层次的天轮法器。刚刚我从其中感觉到了无尽无数的怨灵意念在那柄剑之中,奇怪的是,那么强大几乎不能掩饰的杀戮意识,一般心智不坚的扶摇境修士都会陷入无尽的疯狂之中。而他虽以踏海境层次修为竟然安然无恙,实在匪夷所思。”

  “战族之体啊,对我们人族来说究竟是福不是祸,他虽然只有一半的人族血脉。相信他不会在人族危难时袖手旁观的。”

  “少喝点。没剩几口了。”沧澜堂主一把抢过酒壶,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黄发老人搓了搓手:“你还会下棋么?”

  沧澜堂主摇摇头,道,“我本来就不会,何来‘还会’之言?”

  “那……下一盘?”老人探去询问的目光。

  “随时奉陪!我输了你就给我从你那个宝贝得紧的酒窖里给我拎出两坛好酒!”

  “不行!酒在人在,酒亡人亡!”老头子的态度很坚决。

  沧澜堂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豁了的大黄牙,“那就你赢好了,两盘一坛!”

  黄发老人捋须仔细思量之后,方才作彻悟状,喝一声道。

  “成交!”他似乎唯恐变卦一般。

你可能感兴趣的:(章六 道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