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代(18)

在姚尚新来我们这里干活的第二个星期一的午饭后,我和姚尚新依旧一东一西地坐在门槛上看书和抽烟,午后这刻把钟的休息是十分惬意。

这天,毛子兴没有坐在他工作的那条长板凳上,而是站在上街沿的边沿上,面对工场用根细铁丝在剔牙。这时从西边回仁里弄口转出一位少妇向东走来。我看到毛子兴突然停了手里的动作,将细铁丝含在口边,往西注目。

那女人不就是隔壁烟支店楼上的,她丈夫是海员的女人。不过她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身高一米六左右,穿着件她丈夫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布料(好多年后才知道这布料叫的确良)衬衫,下穿米色派力司西裤,衬衫塞在西裤里,这样就把她的胸部挺了出来。一手拎个小的杭州篮,她脚步轻快,走过煤球店,对皮肤黑黝黝的老板说了什么。听那老板蛮高兴地答应了句:“好的!”她走到烟支店,对里面的人微笑着点点头。

走到我们门口,鼻孔往里咻了两咻,站定了,对姚尚新眉开眼笑地说:“每天中午的阵阵香气原来是侬在吸烟,真香。”然后,抛下个媚眼,咯咯地笑着向东而去。姚尚新面对她时,忙不迭地微笑着站了起来,看她走远了又双目注视着她的背影并不坐下来,脸上还停格着面对那女人时的笑容。毛子兴的目光从西跟到东,过了会才说:“这个女人倒是真漂亮。”背靠着楼梯板壁前,在方桌边坐着的张桂生用种嫌他少见多怪的口气说:“这不是烟支店楼上那个嗲女人么?”毛子兴不以为然地说:“女人漂亮不只是个嗲就够了,”“还有,她那两只奶奶凸出。”张桂生掼了句。毛子兴:“嗨嗨,这个女人个子不高,但看上去不矮,这是为什么?她上身短两腿长,加上用了奶罩,走起路来,胸前起波,使人的心啊,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地颠簸。”说时,他的眼光落在姚尚新身上,或许那眼光有分量的吧,迫使姚尚新将朝东看着的眼光收了回来,人也转身进了工场。

十二点半了,大家上班干活。干了没多久,那少妇右手拎着小杭州篮,左手托着有满满一纸袋的黄灿灿的枇杷,一步跨进我们工场来,笑盈盈地说:“借个道,抄近路。”二步走到小车床边,从纸袋里拿出八个双连着的枇杷,往小车床旁的木板凳上一放:“闻了侬香烟的香气,还侬几个枇杷。”又咯咯地笑着,快步往南从后门出去了。

一下子工场哄了起来,讪笑姚尚新的艳福,弄得姚尚新不好意思。他停下活,将枇杷一双一双地分给大家吃。虞岳泉没接还说:“都是成双成对的,这一对侬也自己吃,人家给侬,侬要拎得清。”这引起大家哄笑,其他人都品尝了甜甜的枇杷。毛子兴吃了枇杷,接着虞岳泉的话说:“甜甜蜜蜜的。这是告诉侬,她像乾隆皇帝下江南评书里德扬州美女。扬洲美女是怎样的?不一定是脸蛋漂亮,主要是能给男人甜甜蜜蜜的感觉。”张桂生吐了核就问:“什么甜甜蜜蜜的?”“这样看来,侬乡下老婆没给过侬这种味道……”

毛子兴讲了给人甜蜜的房事。几个人表情各异;姚尚新是专注后带着遗憾;张桂生鄙夷而又失落;老胡低头干活,似乎把两耳朵都闭紧了。另三位都只当他吹牛而已。我则想到了《三言两拍》里的一些情节,心想他很可能年轻时看过这些书或听人说起过这些故事吧。

下午二时,我正在冲床上“哐当哐当”地冲蚱蜢头子上的白铁皮零件。童姨爹将一些钱和一个布袋子交给我:“我来冲,侬去买二绞棉纱线和廿斤铅条。”因棉纱线在九江路、山西路那边买,故我从山西路桥过了苏州河。

在走过北京路后,我注意了下路东边中央段的熟食摊,看到了那个男的,我想走过去算了,但一声“哥”的女声让我站停了。

住台湾路时那前楼姑娘笑意满面地向我招手。我走到她们摊前,她让我到摊后去看敞开的胸怀中正含着她他奶在吸的婴儿,另一只奶还在滴奶出来,她在孩子腿上放了一只小碗。我走到她的左侧看她怀里的孩子,她对孩子说:“大舅舅来看阿拉啦。”那男的边忙边对我笑笑:“哥。”我点了点头,端详了孩子对她说:“像侬。老人说:男孩像娘,黄金万两。”“是吗?”她男的说:“哥说得好,阿拉宝宝一定壮壮地成长,将来会赚大钱的。”略顿了顿又对我说:“阿拉宝宝还没起名呢,哥是有文化的人,给宝宝起个名吧!”我搔了搔头皮:“侬贵姓?”“伊姓康乐球的康。”“那好,就用伊刚才一句话中的一个字‘壮’,单名行不?”那男的先是专注地听着,接着马上高兴起来:“康壮,康壮!好,叫起来响亮,好听。”

他停下手中的活,到摊桌下取出一壶酒来:“喝酒,喝酒!”我忙推辞,说明要去买东西。夫妻两欢天喜地,一定要我晚上来吃饭。我告诉他们,我们生活忙,近来连日地加班,这才作罢。他们又要我随便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到这里喝酒吃饭一切都是现成的,我答应了,不过,自此以后,再未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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