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苍健想弄出一个日本人的图腾,要把它放在"尊和道"馆的大门囗。这尊图腾,必须打得赢、镇得住狮子。
他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想累了,趴在桌案上,他做了一个梦。
小时候,蹲在地上画老虎。老虎画完了,挠挠头,又在老虎肚子上画两个翅膀。老师说他会动脑筋。告诉他这叫如虎添翼。
苍健醒了,他开窍了,图腾有了。
他在狮子脑门上,插了一把刀。
大狮子依然威猛,依然咆哮。几乎没有变化。但是,日本人的狮头上,长了一支尖厉的角,一把残月一样的弯刀。
矮鬼苍健长长舒了一口气。尊和道,有了象征,有了标志,有了伟大的图腾。他为自己的创造,自己的作品,起了一个高贵的名字:和尊。
祁德隆停住脚步,借着月光,又仔细看了一遍门囗摆放的石兽。
最突兀的是那个刺角,尖尖的,顶在脑门上。还有长长的舌头。
"是喽。尊和道,是尊和道的和尊。"
祁德隆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他想起了尊和道,认出了和尊。
他的心中一凛。
"这个临济分院究竟是什么来历?还有那个日本和尚小种,……"
跨过高高的门槛,祁德隆发现,眼下日本人的的临济分院,已非昔日可比,气派了太多太多。
两厢回廊,分左右延向庭院深处,一眼望不到尽头。沿直道一直向前行,迎面是一玄关。玄关呈扇形,做得极其精美。廊柱上的宫灯,映照其上,溢光流彩,灿灿如霞。
看的出来,那基座是用上好汉白玉裁制的。七彩云雾缭绕其间。基身呢?更叫难得了。是由一整块秀玉精雕而成的。
一只仙鹤,曲颈向天,作鸣霄状。一弯古松,几堆顽石,点缀其间。整个物品,典雅,华美,精巧。
"好物件。"祁德隆脱口赞了一句。
一边观赏着,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峥嵘的山石。
"嘿嘿,君子爱玉,果不其然啊!祁长官就是识贷!"
灯影深处,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别扭,还有点耳熟。
祁德隆心里一乐,差点没笑出声来。
"真叫一个冤家路窄啊。刚进门,真就碰见这矮鬼了。"祁德隆在心里骂了一句。
"别来无恙啊!小种先生。"
祁德隆向小种过来的方向拱拱手,连头也没回,继续端详玄关上的浮雕。
一个小身板,腆着肚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是东洋高野山临济分院的住持,小种。
小种有点失望。
祁德隆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诧异,惊悚,甚至于怆惶逃跑。
都没有。灯光下,看得出来,祁德隆很平静。甚至是很不屑的样子。
小种恼火了。想发作。但是,小贼眼,上下左右骨碌一圈,想想,他忍住了。
"哈哈。"似乎是给自己找台阶,他干笑了两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哈哈。"
他夸张地双手抱拳,弓身对祁德鞠了一躬。
"今天祁长官大驾光临敝处,真是太难得了。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叫做蓬荜生辉啊!哈哈。"
小种大大咧咧的,又把凸起的肚子挺挺,一幅奴才做了主人的样子。
"好说,好说。"祁德隆慢慢转过身子。看了一眼伸手过来的小种,故意用双手拍掌,作掸灰状。
"这寺庙今非昔比了,大了很多啊!"祁德隆无视小种,指指远处,无话找话说。
小种的手伸在半道,很尴尬的样子。往前伸,祁德隆已经转身看往别处,根本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小种咬咬牙,把伸在半道的手,收回来……握成拳头,握得很紧。
祁德隆瞄见了拳头上暴凸的青筋。
"八嘎呀路!"回廊阴影里,突然传出秃鹫一样的咒骂声。
声响物到,小种身边多了一个人。
不对不对。说准确点,应该是多了一个披人皮的狗。
只瞄了半个身影,祁德隆知道,是那个断了脊梁骨的赖皮狗,秃鹰荀四海来了。
"姓祁的,你他妈识相点。这是小种太君和你说话呢。你……"
"啪!"
一个大耳光,打在秃鹰的脸上。那叫一个干脆,响亮!就象中学生作文里说的,这一声响亮,划破了寺庙寂静的夜空。
最奇怪的是荀四海的这记耳光挨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是谁搧的。
"噗嗤。"祁德隆看秃鹰双手捂脸,疼得弓下腰去,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我说你呀!"祁德隆指着小种,笑眯眯的对荀四海说:"你小子跟着东洋人混了几年,怎么还是不会说人话呀?这不,挨揍了吧!"
"八嘎!老子毙了你!……"
秃鹰猛一哈腰,顺手从裤腿里抽出枪来。
"啪!"抬手对祁德隆开了一枪。
"哎哟!……"
几乎与枪响同时,荀四海哀嚎一声。随即,手枪掉落在地。
小种瞅见荀四海手背上,多了一个刺状的东西,深深刺在肉里。疼得秃鹰浑身哆嗦,跌坐在地上。
"什么人的干活?……滚出来!"
小种激动的大吼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地盘上,来了不速之客。
夜,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一钩弯月,斜斜的映照在长廊深处的石榴树梢上。数丛枝叶,轻轻摇曳着,几只小麻雀,似乎受到了惊吓,"叽喳"着飞向远处的夜幕里。
"哈哈,有趣呀!小种先生。"
祁德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是我们大唐盛世的一首小诗。"
小种瞪眼看着祁德隆,祁德隆故意停了一下。他知道,小种每每以熟捻中国古诗词自诩。
"这首小诗里有两句,是这样说的。风枝惊暗雀,露草泣寒虫。当此良宵,当此景致,吟哦这两句诗,你不觉得,很是应景啊!"
小种在记忆深处,竭尽全力搜寻,无果。显然,他没有读过这首小诗。他怔怔的,抬头看着祁德隆。
祁德隆个子太高了,他必须仰视,才看得明白。
"没读过吧!哈哈,中国古代诗词,那叫汗牛充栋,浩如烟海啊。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读完的。小种先生啊,你呀!好好学吧!"祁德隆用手指点着小种的额头。
见小种没言语,祁德隆又来了兴致。他象老师教孩子一样,继续说:"这首诗,是戴叔伦写的。你知道吗?不知道吧!哈哈。"
祁德隆又笑了。
"告诉你吧!这个戴姓诗人,是我们中唐时期的人。诗写得好,官也做得大。一直做到容管经略史。经略史,你懂吗?噢!跟你也说不明白。"
祁德隆故意卖了个关子。
"这首诗,是一首五言律诗。其中,还有另外两句,也是很应景的。小种先生想听吗?"
也不管小种是否爱听,祁德隆拉长了腔调,有板有眼的念道:"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哈哈,真是好诗呀!你我一别,也有小十年了吧!今天在此重逢,真是如烟如梦,恍如隔世啊!"
祁德隆说到这,忽然悲从中来。他沉默了。这两句诗,触痛了他深处的心灵。他问苍天,问大地。好端端的中国人,怎么就成了成了亡国之民呢?
"六朝如梦鸟空啼啊。"多好的金陵城!灿如彩练的秦淮河,巍峨如花的紫金峰,还有涛涛东去的大江水,……怎么就尽归倭寇呢?
祁德隆又想起了殉国的兄弟,想起了一起长大的祁栋强。他看了一眼正傻傻看着自己的小种,一股无名火愤然升起。
"干掉他!"
很短的时间里,各种干掉小种的方法,在头脑里闪过。
欲知这后事如何,且听老夫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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