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朱子蔚的姐姐朱子芸,三年前植物学硕士毕业,在本城的植物研究所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家里任何一点儿不平凡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大文章。更不要说,他们朱家第一继承人朱子蔚出了车祸。
许悠然把手机里面的信息,递给子芸,子芸的眼睛一下燃了起来。有奸情。她用了比平时穿衣快十倍的速度,扯着许悠然出了门。
信息收到以后,许悠然还在犹豫,想和子蔚的秘书确认一下,从来都是子蔚的秘书通知她,自己丈夫的行程。直到交警也打来电话,确认此事。朱子蔚发生车祸的时候,蓝就在车里。
许悠然手机收到的信息写,朱子蔚出车祸,现在中心医院抢救,速来。末尾具名,蓝。
她的情敌告诉她,她的丈夫出了车祸。
2,
蓝,这个名字,是悬在许悠然心头的达摩克利斯长剑。
她嫁给朱子蔚之后,在图书室的旧书架上,无数次看到这个名字,蓝,这个名字,大多数会和蔚写在一起,最初的时候,她以为是朱子蔚的笔名。只是,蓝字,瘦金体,纤细飘逸,蔚字也是瘦金体,挺拔有力。她认得出,蔚字,是朱子蔚亲笔。
她尝试过,寻找蓝的照片,除了旧书之外的痕迹。一无所获。
她有的时候,会无意间,把旧书带到餐厅旁边的阳光房,假装不经意的问起正在看报纸的婆婆。婆婆只扬了扬下巴说,早就是不相关的人和不相关的事。
她也把书的扉页拿给朱子芸看,子芸热心又喜八卦,反复的也只一句话,那是以前了,她哪里有你温柔又漂亮?
3,
她何止是漂亮? 170的身高的蓝,着灰蓝色套装,在急救室外踱步。背若刀削,纤细挺拔,如她签下自己名字的瘦金字体。走近了,利落短发,五官分明。再近一点儿,右眼角的一颗米粒儿黛青痣,无端生出几许风情。淡扫蛾眉,肤若凝脂,用在她的容颜描述上,一点也不过分。
朱子芸扯着许悠然,把她安置在急救室的长椅上。子芸160的身材,本娇小玲珑,拗出姿态,昂首挺胸,仿佛气势汹汹,“你一从美国回来,就把朱蔚弄进医院? ”
蓝退后一步,托着自己的右臂,眼见一片淤青。“我走了。具体情况问交警。”蓝快速离开。
朱子芸冲她扬了扬拳头。“朱家不欢迎你,你看看子蔚的夫人,怀孕八个月了,男孩儿,男孩儿。”
蓝已经走到门口,微扬下巴,这才正眼看我。“我不需要被你们欢迎。”
蓝的眼睛,清清亮亮,目若寒星。
4,
许悠然和朱子蔚,也有情浓的时候。职场打拼五年,许悠然一直都是拼命三郎,公司的金牌销售冠军。她所领导的小组,在开发新市场,规避老产品竞争方面,独树一帜。
她被集团CEO朱子蔚邀请,春节前用额外的一个月,走遍江浙的经销商,空降新概念的销售培训。
是朱子蔚主动追求她的。最后一天的空降培训结束,朱子蔚和她在一家日料店吃庆功宴。清酒的度数低,温了喝,甜丝丝的。许悠然自认酒量了得,却也大意了。她被朱子蔚抱回酒店。手脚都是软的,意识却额外清醒。她用双臂抗拒着想拥抱她的男人。直到朱子蔚轻吻她的耳根儿,他说,你那么辛苦,大家都看到了呢。最喜欢你,在讲台上,那么认真专注。
她一下子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跳在耳鼓边,跳在喉咙眼儿。心动了,然后身体就软了。像一条蔓藤,被男人折来翻去。
两人情浓时,也曾十指相扣。孩子来的猝不及防,接着就是婚礼,一大家子的别墅生活。挑高的客厅,硕大的餐桌,他距离她超过一米,然后,越来越远,远到她要获取子蔚的行程,只能通过他的秘书。
“风停了云知道 爱走了心自然明了 ”,只是这样的速度,快到迅雷不及掩耳。
5,
朱子芸冲许悠然嚷嚷,“你应该冲上前去,给她一个耳光。”
许悠然慢吞吞的说,“你都不给我时间,见情敌,穿的这么随意。都不够你看戏。”
朱子芸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要跑去找护士询问情况,走之前安慰她,“这戏没悬念,你肚里的宝宝,是最大的胜利品。”
许悠然拉住她,抱住她的小胳膊,“我不怕,但是你也不要害怕。爱是要去拥抱,不是去比拼什么。”
朱子芸,把脸扭过去,不看许悠然。“你就这磨叽脾气,难怪被人吃的死死的。”
许悠然,把脸贴近她的小胳膊,好像小时候,和妈妈撒娇。“我会好好生下宝宝。你也要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蓝这样离开子蔚,应该出的事情不大。不要担心。”
朱子芸终于转过脸来,眼泪滑落到下巴尖了。“我有什么不好? 还不是因为你? ”
6,
许悠然一个人等在急救室外,事情真的来了,她反而不慌张了。她其实应该知道这个事故早晚会发生,她自己在骗自己,不会那么早? 就好像,朱子蔚和她的淡漠疏离,早有征兆,她一直在逃避?
如今,因为蓝要提前回来,她做实下堂妇,猝不及防。她只是一时起贪念,天真的以为灰姑娘的故事,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或许还有转机? 她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
孕九月,急救室外的许悠然捧着篮球大的肚子。哭过完了,就笑吧。生命和爱有多么可贵,争抢和恨就有多无谓?
其实她早该决定。朱子蔚一旦健康的出院,她就答应他,立刻离婚。但是孩子,她要养大直到18岁。她不要她和孩子被朱家继续影响,她要勇敢的表达爱,不要苛责,不要急躁,慢慢来。
做噩梦,许悠然只告诉过子芸,为了问她什么植物比较安神。隔了两天,客厅南边的落地窗下,多了几盆精巧的洋甘菊。
7,
如果不是洋甘菊,她几乎忘记了子芸的专业——植物学。她几乎以为子蔚眩晕,恶心,真是因为工作压力大。如果她猜的正确,是子芸使用了夹竹桃的微毒,留住子蔚在家,想子蔚在家多陪陪怀孕的她。
她猜测,她和子蔚的疏离,家里人都看得见。子蔚的秘书有一次说漏了嘴。说子芸总是会在公司下班前,喊子蔚回家吃饭。
孕七月,随着胎儿的长大,她一晚上起夜好几次,凌晨很早还要去上厕所。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看见子芸,在夹竹桃旁边自言自语,仿佛夹竹桃是她的亲密爱人。朱芸总是家里最早起床的人,她会给朱子蔚准备一杯现磨黑咖啡。
子蔚前段日子会经常恶心,头晕。子芸劝子蔚呆在家里,她自己跑去公司,代表董事开会。许悠然大着肚子给子蔚端过去蜂蜜水,两个人那时候会有短暂的温馨时刻。
可是好景不长,集团拓展领域,基金公司督查,例会照会应酬……她无法帮助子蔚。而蓝的到来,是压垮他们岌岌可危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8,
蓝是一场轻盈缠绵的梦,是一阵清凉优柔的风,是一朵徜徉无忧的云。
孕五月,子蔚提出离婚。她一直以为,他因为工作压力大,精神力不好。他在梦中,恍惚的喊蓝的名。
开始的时候,她听到了蓝,她知道蓝一直在他的心尖尖。她整夜睡不好觉,睡醒了哭,哭完了睡,反反复复。无数次在梦中惊醒,她在医院的产检床上,医生问她是否确认不要宝宝。她在梦中坚定的想说确认不要,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发声。然后是梦中的剧痛,痛到惊醒,醒来一阵阵的后怕,直到天明感到宝宝有力地翻身蹬腿。她无限感恩,幸好是梦。还好,还好,宝宝还在。
孕吐结束,她感受到孩子坚强有力的蹬腿。子芸陪她去朋友的诊所做产检,医生告诉她,是男孩。
孕三月,灰姑娘过了十二点,就会从公主变成女佣。她的水晶马车,会变成南瓜车。
许悠然裹在被子里哭,她感觉的到,朱蔚很烦躁。他不喜欢,她的孕吐,她的柔弱,她的依赖,他在躲她。男人不喜欢哪个女人,她做什么都是错。遑论是贴身亲密?
9,
孕一月,新婚蜜月结束。
那一天,婆婆直言朱子蔚需要改变策略,和基金公司的新注资计划迟迟没有结果,耽误时间。
子芸帮助朱子蔚解释,婆婆谴责朱子芸自私,不管家里的产业。许悠然安慰婆婆,等孩子出生,她会回集团,帮助子蔚,子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很好。她被婆婆批评,吃的太少,瘦的太快,产后如何快速恢复。
果然话题引转。谴责和显躁是一个个肥皂泡,在关心和理解的阳光下飞舞,会越飞越小,直至堙灭。
朱家没有弱者,女人也都是铮铮铁骨。朱家永远向前,男人不允许沮丧萧索。
那一天,午后的阳光里,许悠然伸出自己见骨的手腕,在阳光下翻转。在家,最柔软的地方,不应该和光同尘?
朱子芸来到她身边,抚摸了她的腕骨,子芸对她说,“谢谢你。”
如果时间可以回转,她觉得那一刻是最美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死别识得生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