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

 

走马_第1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周五的机票,你能来吗?我想见见你。”

      电话那头Lory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抱着刚买的抽纸蜷缩在楼梯下阴暗的角落里,旁边是从未打开过的玻璃侧门,时刻上着锁。门外的风呼啸着席卷夜幕笼罩的树枝和路上被随手丢弃的包装袋,隔着玻璃就已经感觉到凛冽的寒气——青岛十一月的海风确实不够温柔。我站起来整理好皱缩的羽绒服,活动活动已经发麻的双腿。掉下来的一个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冰凉的了。

    “我不去。你好好考试。我没事。”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动过放弃的念头吗?就是你不开心的时候我连个拥抱都不能给你。我讨厌这种无能的感觉。”


那个站在旧时光的阳光里笑出酒窝的少年

      在一所并不拔尖的高中里,学习没有太紧张,我兴致勃勃地在教室种豆子养乌龟,每天把它们搬到窗台晒太阳。当那粒豆子发芽长成小豆苗的时候,四处张罗着给它找肥料。班里几个活跃的男孩子围着我的豆苗挖苦:“这豆子,早晚被你淹死。”“这叶子黄得也够可以。”“炒炒吃怎么样?豆芽。”

      托一个走读的男生帮忙带肥料,苦等几天他都忘记了。Lory在旁边一脸嘲讽地看着我:“还是等我回家给你带吧。”

      后来我手捧着小花盆,站在过道里接过他手里的小袋子,听他嘱咐一次的用量:“你这小豆芽,一次用这么一点点就够了。”

      那天天晴得很好,能看到身旁细小的尘埃飞舞在阳光里,旋转着飘忽不定,感觉很温暖。他忽然就笑了,额前的刘海儿微微颤抖着,阳光照在他脸上,本来就很白净的皮肤衬着阳光特别好看。突然觉得,这男孩真干净。

      那时候的一切都很干净,懵懂的情愫和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妙变化,后来在闺蜜询问的时候仍旧坚决地予以否认:“没有喜欢,只是觉得他挺可爱。”一直被可笑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充斥着的我,绝不会在不确定对方心意的时候承认喜欢,对自己也不会承认。

      高三那年,他帮我接热水,涮残留浓郁奶粉味的杯子,在我半路拦下他的时候帮我擦黑板。

      他和我比赛看谁能摸到门框,在我跳起来的时候嘲笑我个子矮。

      我们把脚踩在同一个凳子上,他教我穿鞋带,笑我鞋带怎么系得这么丑。

      当极少看电视的我白痴地问“东方不败是谁”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笑我:“你不是天真,是无邪。”

      那时候很单纯,或许也没有喜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感觉有点不一样。单调的生活里总要添一些其他的东西,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或者是所谓不同寻常的感觉。然后祈祷到最后那些萌生的情感都成为青春里深嵌的隽永。


路人穿街过河  好景只有片刻 

森林都会凋落  风吹走云朵

      很多感情都随着高中毕业散落了。所谓的大学,并没有给我多少新鲜感,曾经得到的爱似乎在一瞬间都清空了。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喜欢驻足于回忆不愿向前的人,我怀念过去的一切,伤感所有不能够再重温的情景,急于寻找一丝熟悉感。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想念,他们和他。曾经的朋友也都在二次元里联络着感情,聚在一起互相挖苦嘲讽。我甚至特意建了群拉进所有给过我温暖的朋友,不得不承认这是有私心的,我想得到更多的关心。无论是源于内心的缺乏安全感或是其他的东西,我都是一个必须要活在爱里的小孩子。后来把群解散,是因为觉得不够优秀的自己是配不上那些宠爱的。

      Lory似乎成了我进入黑暗时伴随的一缕光,我仍然是经常想起他,拿起手机也习惯于给他发消息。而他向来是个不喜欢冒险的人,他喜欢所有的事都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我却是个很冲动的人,可以为了内心一点点感觉而做出重大决定。当Lory试探性说出喜欢的时候,我告诉他:

    “你跟我表白,我就跟你在一起。”

    当时我口中的“表白”,只是想看到他的勇气而已,毕竟一直都喜欢勇敢点的男孩子。后来,收到他寄来的快递,箱子里只放了一沓明信片,然后发现了他藏在箱底夹层的玫瑰。

      前段时间又回想起当时,突然觉得,这个男孩子确实是很用心。大概知道我是个矫情的小女生,一向内敛的他把26张明信片写满了情话,他把我的照片制成明信片背面贴上二维码,附上一篇暖心的小短文。

      在我生日那天的凌晨,收到Lory发来的e-mail,一封长长的信。偶尔整理邮箱的时候无意间翻到它,也会想象一个不善言辞的理工科男生抱着手机一点点码出那么多字,然后掐着时间发送给我。那年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我当时万分嫌弃的针织帽。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为了那顶帽子他几乎翻遍了所有网购网站,每天观察路过女生的帽子样式。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为了那朵玫瑰,网购了一堆,只是为了挑出来最逼真的一支寄给我。

      可是后来,我还是推开了他。

      一个半月的初恋,见了一次面,没有牵手也没有拥抱。被朋友们笑“你那哪是谈恋爱,不算不算”。我却坚定地予以反驳,我告诉他们我希望跟我恋爱的男孩子就是那种的,干净得一尘不染。当时也不只是不合适,当时的我也着实狼狈和混乱,我不能够坦然接受他的爱。不懂感情,也不明白爱,更不明白他。

      那时候的所有场景都像是吸水纸一样,每次想起来,从眼睛到心里都干涩得难受,把我可笑的自尊心也吸走了。


你留给我的迷离扑朔

岁月风干我的执着

我还是把回忆紧握

太多都散落

      没有兴趣走出学校去看这座城市的繁华灯火,每天匆匆穿梭在寝室和教学楼之间,虽是临近平安夜和圣诞节,却也没有觉出特别热闹。后来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出现了一个吹着号角的圣诞老人,鲜红的圣诞服饰,电力驱动下扭动着身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兀自站着,凄凉又好笑。

      平安夜那天,因着买东西,推开学校商场大门的瞬间,看到促销货架上色彩缤纷的巧克力和糖果,路过的时候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分开已经一年,竟突然察觉到对他的思念。

      晚上我坐在床上啃着苹果,一边翻看他当初寄来的明信片,一边回复着手机中陆续不断的祝福。我忽略群发的消息,云淡风轻地和朋友打趣。

      “平安夜快乐啊。吃苹果了吗?”

      QQ里闪出他的头像,我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擦干净手给他回消息:“嗯。”

      “其实我不太看重这些节日。”

      “我也是。”

      我不是个主动的人,也不想放下内心的骄傲去刻意接近一个无关的人。后来有不同的人闯进我的生活,用情真或假,可是我不再想恋爱。渐渐发现,自认为可以很快终止一段不合适的感情的我,原来只是可以在用情不深的时候选择放弃。

      后来的一个小短假,几个朋友来青岛玩,其中一个刚认识不久。我们站在一艘旧船上,扶着栏杆发呆。海上漂浮着蒙蒙的雾气,生锈的锚沉在水底。旁边相识不久的男生突然问我:“你冷不冷?穿那么少。”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拿手去试我手的温度,然后若无其事地说着“嗯还行,你的手比我的热”。

      瞬间觉得吃惊又尴尬,我把手放在兜里,转身说:“我们走吧。”

      或许他本无他意,可是却让我对Lory的思念不停地翻滚上来。

      嘿,你还没有牵过我的手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停地想念他。像是一直被压抑在心底暗涌着的情感突然被释放出来,瞬间被焦虑和恐惧充斥了,还有无尽的思念。可是始终都没有找到一个理由让我勇敢起来。

  经常在晚上和老刘小聚,在这城市里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听他倾诉感情,也看他红过眼眶。那天他也着实难过,不知被伤了多少次还依旧坚持着——他对感情的认真近乎于执迷不悟。我嚼着菜,看他倒满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到我面前。

  我手握着劣质的一次性塑料杯,看上面一层厚厚的白沫。我告诉他:“我不相信缘分。”

  他抬头灌下一杯酒,深深叹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又夹杂着自嘲:“缘分?傻X才相信缘分。”

      我从来都不是个相信缘分的人,我相信的是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维持靠的是两个人的努力。可也恰恰因此,我害怕错过——我怕因为我的不主动错过他。

      本以为按照他的个性,分手之后不再联系。可他依旧会跟我聊天,帮我解决各种问题,在某次求助之后接到他来电的时候我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我谨慎地从他每天的聊天中寻找一丝他想要重新开始的痕迹。他和我聊未来,聊他想要养只狗,想要生活在靠海的城市里。后来收到他寄来的大白和一封略显草率的信,大白的底座打印着“AF”。

      他说,“always forever”。

      我站在十字路口,路旁的观赏树叶子翠绿,红绿灯不停地变换,交警不耐烦地吹着口哨,拥堵的交通,司机鸣着笛,可这一切都和我无关。脑海里莫名地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明年春天,你来青岛陪我放风筝好不好?”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

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

任由我独自在假寐与现实之间两难

      四月,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我独自乘公交车去看青岛的角角落落。吹着并不怎么喜欢的海风去栈桥看海,风中混杂着鱼腥味有些清冷。晚上去五四广场从一家家灯火通明的商店门口走过,我知道这座城市的繁华,可我从未融入其中。至今仍然惦念着在一个要被这座城市遗忘的小角落里吃过的一碗面,不大的店面,店里人零零散散。

      从不远的公交站徒步走回学校,坐在木制长椅上。突然想起上次Lory来我学校,那天晚上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两个人沉默,我掏出手机兀自玩着,后来看到映在他侧脸的屏幕荧光突然感觉有些心疼。回忆又涌上来,只是每次想起那些事都让我羞耻得抬不起头。我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做的所有事都源于我的自以为是。

      我把在便签上保存很久的一句话发送给许姑娘。

      “我很想他。”

      “那就跟他在一起吧。”

      “我怕我这次还是冲动。”

      “那你就等着看他和别人在一起吧。”

      我拿着手机,以往所有的骄傲虚荣以及可笑的自尊心都碎了一地。一直站在他生活的边缘,又似乎是靠近中心一点的位置。我不了解他,从性格到生活,全然不了解。虽是时常聊些话题,可是关于他的小细节我无从得知,况且我还是个粗心的人。

      我坐在学校的长亭里给他发信息,把一张PS过的受伤图发给他之后,收到他的回复:“怎么弄的?”

      期待中的来电被一条简讯破灭了。我确实是个不懂事的小女生,我期望所有的关心都按我的方式到来。

      “为什么别人看到图的时候都是立马给我打电话,只有你是回消息?本来打算跟你表白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哈哈哈。”我用一如既往的玩笑语气回复他,却也带着惯有的咄咄逼人。

      后来,赌气挂断了他的来电。一直以来的固执,我不需要你再假惺惺的关心。

      “别闹了行不行?我当时在比赛,真的不方便打电话。你没事吧?先接电话啊。”手机屏幕亮起这条消息的时候,我走在路上突然就哭了。

      原来我依旧像以前一样自以为是。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

你就在对岸等我勇敢

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

你看

      晚上自习室里三四个人分散在阶梯教室的不同角落,白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我把书翻开放在桌子上,看着花花绿绿的图片发呆。Lory向来都理性得让我恐惧,而我却异常感性。我深切地知道我无法从他那里得到期待中的热烈的感情,甚至想要给他贴上情感淡漠者的标签。爱情中的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婴儿。

      “你别说话。听我说吧。”可我还是忍不住给他发消息。

      往事纠缠得像一团斑斓的丝线,打着一个又一个结,可我现在不得不静下心来捋顺它,然后讲给他听。从最初相识开始,从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男孩子开始,后来因为我的不懂事把他再三推开,然后一时冲动和他谈起感情又放手,最后聊到未来。他一直都是谨慎的,而我的很多决定都是一时冲动做出的。他一直都知道。

      最后,我问:“我能不能吧‘AF’理解成‘Again, fine?’?”

      教室的灯突然灭了一盏,光线显得昏暗不少,周围又是死灰般的寂静。四月的青岛似乎还是很清冷,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沉默许久之后,他问:“你觉得我能满足你吗?”

      这个问题像根柔软的丝线,一点点勒进我心里,然后又揉乱成团。我皱着眉头按键盘:“没有满不满足吧,就像我也不能满足你。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磨合的。”

      终于我还是成长了一些,我想要为了这个男孩子变得懂事起来。

      后来的某天,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跟我说:“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冷血。”明明是一个高傲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生,那一刻委屈得让人心疼。我用我的自以为是错怪他,我把所有没有按我预期发生的结果都怪到他身上,甚至是用我刻薄刺耳的言语伤害他。可他用他的冷静理性安抚我,他紧皱眉头却没有提高分贝说过我一句,在我过后道歉时他说“你是我选的啊”。

      “有没有发现,当我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做女朋友还是挺像样的。是吧?”

  “你怎么做都是好的,因为你是我爱的。”


世界孤立我

任它奚落

我只保持我的沉默

明白什么才是好的坏的

都散了

散了太多无关的

散了后我醒了醒了醒了

      八月的阳光下,他站在湖边,身后是齐腰的灌木。他把耳机塞进我耳朵里,播放着《Faded》。我听到海浪接踵而至拍打着礁石或是峭壁,听到空灵的海鸥鸣叫,3D环绕的旋律在左右耳之间循环交接。他穿着白色T-恤像是逐渐虚化成一团光晕越来越模糊,我伸手抓住他手腕,试图克服这种不真实的眩晕。

      “怎么样?”他问。

      “嗯还不错。”

      他揉揉我的头发,然后温柔地笑了,笑出浅浅的酒窝,走上前来拥抱我。


你是神赐的守护者

      我时常怀着最大的悲悯倾听别人不幸的遭遇,给予我最关切的眼神和同情,保持着所谓太阳般温暖的微笑,努力做一个乐观自信的人。可是当孤独和无助匐然落至头顶时,他懂我的难过。他甚至比我自己都懂我,那些没由来的小情绪,口是心非的言语,以及所有冲动和莽撞。他总结我的小习惯,坏笑着告诉我一些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特点。身上所有用来掩饰的铠甲都被这个男孩子温柔地卸下了,而他依旧愿意拥着蜷缩在黑暗里最狼狈最阴暗的我,告诉我:“没关系的,你是可以悲伤的。”

      没关系的,你是可以悲伤的。


那时候的他闪着光。

像个神赐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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