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音说《金瓶梅》1/2

第二回 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上回书说到武大郎偶遇武二郎,潘金莲邪语勾武二,而在这回书里,潘金莲则遇到了《金瓶梅》一书的大男主---西门庆,也由他展开了后面的故事。

第二回全文前半截讲的是潘金莲滥情勾引武松,后半截讲的是西门庆偶遇潘金莲后,找来掮客王婆说计。我可以这么说,这章书里的出现的两个男人是潘金莲一生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西门庆满足了潘金莲对男人的所有幻想--高大帅气多金多情,有人脉有资源有计谋,与那矮穷挫的窝囊武大郎云泥之别;武松,潘金莲第一个主动勾引的男人,最后也是魂断他手,香消玉殒。她的一生,由认识这两个男子开始而有了转折、有了激情、有了荣华富贵夜夜笙歌,也有了妒忌、有了杀戮、有了阴谋算计人尽可夫。

武松吃完饭后答应了潘金莲来家住的请求后,找了个士兵挑了行李铺盖就回了武大郎家,潘金莲见后,是这般反应:

“那妇人见了,强如拾得金宝一般欢喜”。

继而打扫了一间房给武松居住,第二天早上还早起给武松“烧水洗脸”,还交代武松去县衙签了到回来

“早些来家吃早饭,休去别处吃了”。

武松签完到回来,潘金莲又“早整整齐齐安排下饭”,三人吃完饭后

“妇人双手便捧一杯茶来,递与武松”。

武松过意不去,打算找个士兵来家里伺候,潘金莲却说

“叔叔却怎生这般计较!自家骨肉,又不服事了别人。有这小丫头迎儿,奴家见他拿东拿西,蹀里碟斜,也不靠他。就是拨了土兵来,那厮上锅上灶不干净,奴眼里也看不上这等人”

啧啧,看到没,武松来家里后潘金莲不但早起给武松烧水洗脸,还一早就准备好了早饭,归置的整整齐齐后候着他回来吃饭;不仅双手捧着伺候人喝茶,连人武松想找个士兵来家伺候还嫌弃人做饭不干净,她还瞧不上。不仅如此还拿着迎儿做幌子,美其名曰“迎儿做事没有条理,走路歪歪扭扭不正貌”,可明明初见武松时便是迎儿奉的茶。对比武大郎都是自己做了馒头自己挑出去卖,潘金莲也没从没给过他好脸色,更别提侍奉体贴端茶倒水了。这光景,若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武松是潘金莲丈夫,二人恩爱琴瑟和谐呢。

还有一点让人觉得不妥的是,武松只是个县衙里的都头,换成现在的职务大约就是县公安局小队长的职务,但是土兵好赖也是个地方士兵,你却要人给你洗衣做饭挑担子,现在还准备安排个人来武大郎家伺候,人家是地方兵,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又不是你家下人奴隶。俗语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连官僚阶级最最末端的衙役都是这般光景,上层官宦阶级腐朽成什么样子可见一斑了。

武松住在大郎家也不是白住,先是取了些银子给武大买糕点茶果分给邻居,邻居们呢也凑了份子办酒席欢迎武松,后又买了匹彩色的缎子送给金莲。从此武松白天在衙门上班,晚上来武大家歇住,但是无论他回来的多晚还是提早收工回家,潘金莲都顿顿做好了茶饭,欢天喜地的服侍他,时常还说些话来撩拨勾引,可惜武松是个直男,并不懂金莲的这番好意是何目的,单纯只是以为金莲勤劳持家。所以,我是真的觉得那时的潘金莲对武松是有过那么点喜欢的,即便中国人再好客,一个女人如果不喜欢一个男人,是断断不可能顿顿等他回家一起吃饭,也不会日日端茶倒水侍奉左右,毫无怨言。女人只会对着心爱的男人如此。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便会希望他日日吃到自己准备的菜饭,用自己购置的日用品,穿自己给他的衣服,那种朴素欢喜的温柔,是女人的天性使然。女人对男人的心情一贯如此,不分年岁。

武松在家住了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十一月天气的清河县却下起雪来,大雪下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停,第二天推门早已是银装素裹。大家都知道,下雪天的时候生意是很不好的,很多生意人到了雪天都会延迟开门,毕竟天亮的迟,早上天冷顾客少,可是那天武大郎却被潘金莲早赶出去做买卖,还央求王婆帮忙买了酒肉,给武松房间烧了盆炭火,烧的房间暖暖和和,站在门帘下翘首期盼等着武松归来。这一天,潘金莲是打定了主意要上赶着献身了,所以她一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武松回家来。

妇人推起帘子,迎着笑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挂心。”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将手去接,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子上。随即解了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丝衲袄,入房内。那妇人便道:“奴等了一早晨,叔叔怎的不归来吃早饭?”武松道:“早间有一相识请我吃饭,却才又有作杯,我不耐烦,一直走到家来。”妇人道:“既恁的,请叔叔向火。”


大家想象一下这个画面:潘金莲掀起帘子满脸笑容迎武松进门,伸手去接武松脱下来的帽子,娇嗔着问“人家等了你一早上,你怎么不回来吃早饭”,听闻武松是去聚会了所以才没回来,便又要他进来烤烤火,暖身子。讲真,这一连串的动作的肢体语言,分明就是一个小媳妇迎着归家的心上人的样子,分毫不差。所以说啊,潘金莲是温柔贤惠过的,但是不是对着自己的丈夫。同样,女汉子再威武雄壮自力更生,也会撒娇卖萌温柔可爱;校草再高冷,再会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你见不到,只不过是因为你不是TA心爱的人。

武松道:“正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条凳子,自近火盆边坐地。那妇人早令迎儿把前门上了闩,后门也关了。却搬些煮熟菜蔬入房里来,摆在桌子上。武松问道:“哥哥那里去了?”妇人道:“你哥哥出去买卖未回,我和叔叔自吃三杯。”武松道:“一发等哥来家吃也不迟。”妇人道:“那里等的他!”说犹未了,只见迎儿小女早暖了一注酒来。武松道:“又教嫂嫂费心。”妇人也掇一条凳子,近火边坐了。桌上摆着杯盘,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 “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酒去,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气寒冷,叔叔饮过成双的盏儿。”武松道:“嫂嫂自请。”接来又一饮而尽。武松却筛一杯酒,递与妇人。妇人接过酒来呷了,却拿注子再斟酒放在武松面前。那妇人一径将酥胸微露,云鬟半亸,脸上堆下笑来,说道:“我听得人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养着个唱的,有这话么?”武松道:“嫂嫂休听别人胡说,我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就是了。”妇人道:“啊呀,你休说他,那里晓得甚么?如在醉生梦死一般!他若知道时,不卖炊饼了。叔叔且请杯。”

这一段着实妙哉。

首先,武松自己搬了个凳子坐着烤火,潘金莲见状也搬了个凳子坐旁边;其次,潘金莲把前门锁了,后门也关了,为嘛?为了避免武大郎突然回来坏了好事啊。潘金莲这是早有准备啊;其三,拾掇了好饭好菜,有酒有肉的招待武松,这里也不嫌迎儿粗笨了,让她暖了酒送来。其四,武松斟酒给金莲,金莲喝了一口再满上,递给武松,传说中的“间接接吻”;其五,潘金莲微露酥胸,发髻半垂,一展自己的娇柔妩媚,有酒有色;其六,故意拿着话去引武松,说他包了个唱曲的小三,武松摆明立场后又说人“口头不似心头”。前一句我武二从不是这等人,她便接一句“哼,只怕你是口是心非吧”;其七,再次表达了自己对武大毫无感情和满心不屑。

这场景便是一个风骚的美女穿着暴露眼神迷离,一面与你把酒言欢,一面明里暗里表现自己对现下的不满,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估计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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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动春心,那里按纳得住。欲心如火,只把闲话来说。武松也知了八九分,自己只把头来低了,却不来兜揽。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内却拿火箸簇火。妇人良久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寒冷么?”武松已有五七分不自在,也不理他。妇人见他不应,匹手就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你不会簇火,我与你拨火。只要一似火盆来热便好。”武松有八九分焦燥,只不做声。这妇人也不看武松焦燥,便丢下火箸,却筛一杯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盏酒,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要么说武松是条汉子呢。你看看人金莲先是一手拿酒壶,一手去捏武松的肩膀,而后又拿话勾他“只要一似火盆来热便好”,这句话,她是故意隐去了主语的,主语是谁?“你”。“我来主动撩拨你,你只要像火盆一样,我一点就着了”。最后又喝了半杯酒,把杯子递给武松,要他喝自己喝过的杯子。讲真话,一个这样级别的美女,柔情蜜意的去撩汉,我敢说,99%的男人都忍不住,估计早就一把把人抱住就共赴巫山云雨了,哪里还顾及什么人伦纲常兄弟颜面。

可你见人武松是啥反应。

武松匹手夺过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妇人推了一交。武松睁起眼来说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风吹草动,我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

他不但不领情,反而把酒泼到地上骂到“你不要这么不要脸,恬不知耻”,还推了把潘金莲,瞪着眼睛说“我武松是个顶天立地英勇气概的男子汉,不是那种伤风败俗不知人伦纲常的猪狗。你要是再这么不要脸,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倘若被我知道,我管你是不是我嫂子我也照打不误”。看到这里,我想起后面西门庆和李瓶儿沆瀣一气,设计夺走了花子虚的财产,活生生气死了自己的结拜兄弟,全然不记得那日十兄弟结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豪情。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异的,就好像小队长的武松和巨贾西门庆之间的差异,但是这种财产或者外貌的身外之物和所处地位差异并不能去定义一个人,能够定义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只能是他前进的方向和高贵的人品。就好像后人会形容一个人“英勇如武松”,却不会有人去形容“英俊富有如西门庆”,历朝历代富有英俊之人何其之多,层出不穷,但是拥有高尚人格的人却屈指可数。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能区别于牲畜而有了人格和思想。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着,和驴子毫无区别。

妇人吃他几句抢得通红了面皮,便叫迎儿收拾了碟盏家伙,口里说道:“我自作耍子,不直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收了家伙,自往厨下去了。

大概潘金莲自己也没想到武松是如此刚直不阿的一个人吧。表白被拒后十分尴尬,满脸通红,便叫迎儿收拾了碗碟,喃喃到“我自己说着好玩罢了,你干嘛当真呢。真是不识抬举”,然后去了厨房。潘金莲往厨房去是因为想远离武松房间那个是非之地,掩饰自己的尴尬。

有心的人应该能注意到,自始至终,迎儿都是在家的。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潘金莲压根没打算背着迎儿做这苟且之事。也是今日被武松拒绝,万一武松没拒绝呢,岂不是让迎儿在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叔叔和自己后妈在家里颠鸾倒凤阴阳交融?潘金莲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迎儿告诉武大吗?她不怕,因为迎儿不会。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迎儿怎会不知道武大是个什么地位,她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纵然是武大的亲身女儿也要天天端茶倒水伺候金莲,连吃饭都不上不得桌,如同一个婢女。若是告诉了武大,潘金莲不得弄死她,可想而知平日里迎儿被金莲怎样欺负。所以啊,迎儿才是个可怜人,自幼丧母,跟着亲爹生活,过的清贫就罢了,还要日日被后妈欺辱,在这个家里像个丫鬟一样的活着。

妇人道:“都是你这不不争气的,交外人来欺负我。”武大道:“谁敢来欺负你?”妇人道:“情知是谁?争奈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好意安排些酒饭与他吃,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便是迎儿眼见,我不赖他。”武大道:“我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休要高声,乞邻舍听见笑话。”

潘金莲去了厨房,武松独自在房里怄气。下午五点武大挑了担子冒着风雪回家,一进门便看见金莲哭的双眼通红,恶人先告状的说她好心好意给武松做饭,武松却见家里没人便来调戏她,迎儿可以作证。这女人真是有心机啊!明明是她调戏武松,现在却说成是武松调戏他,还料准了迎儿不敢违背她,让迎儿做伪证。倒是武大真心善良,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的兄弟,“我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越是身居高位者,越对他人满怀猜忌,往往是乡野匹夫却最能相信世间的真情。末了,武大也是个爱面子的,生怕被人知道了看笑话。

武大进了武二房间,问都没问句这事,只问武二有没有吃饭,武二二话没说就走,也不理他。

妇人骂道:“贼馄饨虫!有甚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猜他一定叫人来搬行李,不要在这里住。却不道你留他?”武大道:“他搬了去,须乞别人笑话。”妇人骂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到不乞别人笑话!你要便自和他过去,我却做不的这样人!你与了我一纸休书,你自留他便了。”

金莲说他肯定是出了这事,没脸见你,所以去叫人来搬行李了。武大却只觉得要是武松搬走了,会被人笑话。潘金莲便撒泼“傻逼,他调戏我你不怕人看笑话,他要走你就觉得这是笑话了?要不你跟我离婚,跟他过去吧”。这里,潘金莲颠倒黑白无中生有胡说八道的功力,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吧。真是可叹武大如此善良的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的兄弟,纵然被生活折磨的体无完肤却仍对人间真情有敬畏之心。我常常在想,他若没有跟潘金莲结婚,最后会不会能得善终,而后又摇头,如果他没有跟潘金莲结婚,估计也没有其他女子会嫁给他,若迎儿出嫁了,他也只能孤独终老草草一生。

这世间就是此般的不公平,有的人泯灭良心机关算尽,最后荣华富贵;有的人勤勤勉勉终其一生,却难得温饱。上天从来不眷顾有良心的人,那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话不过是上层阶级安慰屁民们不要闹事认命的幌子罢了。

那妇人在里面喃喃呐呐骂道:“却也好,只道是亲难转债,人不知道一个兄弟做了都头,怎的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咬嚼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搬了去,倒谢天地,且得冤家离眼睛。”武大见老婆这般言语,不知怎的了,心中反是放不下。

武松来收拾行李时,潘金莲便在一旁阴阳怪气,“这世上越是亲人越难求得帮忙。兄弟做了公安局队长又能怎样,没花钱养自己哥哥嫂嫂不说,却反过头来倒打一耙。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赶紧搬,老娘眼不见为净”。武大是真心放不下武松,想去县衙找武松来着,却被潘金莲叮嘱不要去,所以后来做官的做官,卖馒头的卖馒头,再无后话。想着,潘金莲不让武大去找武松是怕事情败露吧,毕竟她不在身边,武松没忍住说出来怎么办?此时的潘金莲还是有畏惧之心的,全然不是后来那个下毒弑夫的潘金莲了。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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