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做亏心事,深夜也怕鬼敲门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一旦闭上眼睛,意识陷入一片漆黑时,我便能听到因恐惧而加速起搏的心跳声。在心惊胆战中辗转反侧,总是疑神疑鬼的以为自己床底下隐藏着一条鼓腹蝰蛇,它偶尔盘卷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这让我毛骨悚然,时而仰头吐信,两眼咋放出阴森的寒光,这更让我不寒而栗。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心理折磨,飞快的冲出被窝,打开灯管,一瞬间温暖的白炽灯光充满房间,就像白牛奶倒入黑咖啡,感觉很快从苦涩转变为丝滑。

我小心翼翼的在床沿趴下,用手电扫描床底,妄图揪出那条困扰我多时的丑陋毒蛇,然而搜寻半天却一无所获,于是才确定我一直在自己吓自己。我的恐惧根本就是庸人自扰之,因为在睡前我看了一部恐怖片,电影营造的恐怖氛围和诡异画面变成意识碎片驻留在脑海里,在睡觉时,理智退却,感性便把这些碎片重新拼凑成画面,并在我脑海中营造出某种恐怖的意象,于是我便心神不宁。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有过类似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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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再意志坚定的无神论者,在夜晚也会怕黑。怕黑是刻画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在人类进化初期的原始社会,人类在夜晚最为脆弱,此时最容易受到野兽的攻击,或是迷失在黑夜茫然的旷野中,那些无惧黑夜的人类个体都被残酷的自然环境所淘汰,而那些恐惧黑夜,在黑夜中哆哆嗦嗦,谨小慎微的人类则在自然选择下存活下来,因此我们都是早年怕黑人的后代。

婴儿习惯半夜啼哭,有一种说法是孩子为了防止父母在晚上做爱。夜晚啼哭能阻止母亲受孕,于是便没有弟弟妹妹跟他争夺稀缺的奶水,由此能就扩大自己生存成长的几率。我觉得这个理由不尽然,因为父母完全可以在白天做爱,因此婴儿夜晚啼哭未必能有效的防止母亲受孕。我觉得更可能的是,婴儿能够感觉的黑夜的压抑,因而产生危机感。我们仍然保留着原始怕黑的本能,婴儿黑夜啼哭能够提高父母在深夜的防范意识,进而能防止猛兽乘黑夜潜入洞穴,从而对人的生命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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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社会不少机构组织充分利用了人怕黑的心理。例如寺庙,它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没有窗户,正中有一个入口,里面黑洞洞的,只有几支微弱的烛光在颤悠悠的飘渺闪烁,好像随时要灭掉似得。寺庙的构造似乎在刻意模仿原始人穴居的洞穴,里面微弱的烛光就类似洞穴里的篝火。当你进入寺庙后,迎面而来的往往是高昂的佛像,有些甚至是几层楼高,这些佛像在微弱烛光的映衬下,向你投出一幅巨大的阴影,佛像的高大会在潜意识里提醒你是如此渺小,再加上你沉浸在巨大的阴影中,于是内心会不自觉的产生一种压抑感和恐惧感,这些感觉会动摇你的理性思维,让你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危险的高空中,如果你不找些东西紧紧抓牢的话,你有可能会因失足而摔得粉身碎骨。而此时你在意识上最有可能伸手去抓的,就是当前寺庙所对应宗教的信仰,同时因为黑暗产生的压抑和恐惧,你也会对佛像更加虔诚和崇敬。因此我觉得寺庙的设计总是经过了精心的心理学考量。

黑暗使人对环境失去控制,引发认知失衡。身处黑暗,人很容易陷入危险,但人又难以察觉危险的具体形式,人对环境的感知构建在意象的基础上,在看不见危险的时候,人就会幻想危险的具体形式,于是人在脑海中就引发出鬼怪的形象。但人的想象只能由熟悉的事物出发,因此鬼的形象总是人自身形象的扭曲,而妖魔的形象,则是各种动物形象的组合和扭曲。

这种意象化的认知是人类生存的巨大优势。共同的意象化能够引发众人都认可的故事情节,而故事就能塑造共同认可的价值观,而相同的价值观能够把数量众多的人类个体凝结成一个集体,由人类团结而成的集体力量是人碾压一切生物,登上食物链顶端的决定性优势。例如所有十三亿中国人之所以能相互认同,形成一个紧密团结的民族国家,是因为我们都认可自己是龙的传人,龙的形象和传说使得生活在这片九百六十五平方公里内的人,即使物理上相隔千里,生活饮食习惯大不相同,但在心理习性和价值认知上,大家都能轻易融合,进而产生强力的族群认同,这种认同在异国他乡反而更加强烈。

正是因为人具有意象化的思维方式和心理感知,所以人是非理性的,迷信的。因此人面对自己难以理解的自然现象时,总是以为世界上存有某种超自然力量,最典型的就是对麦田怪圈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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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英国郊区的麦田上,突然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独特形象。这种怪异的情形引发了人们种种猜测,很多人都觉得,麦田上的怪圈是外星人的杰作。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麦田上的形象规整,线条流畅,因此不难推测,这其实是人的恶作剧。但是人们觉得,这么庞大的图像不可能是人能够制作出来的,因此很多人始终认为麦田怪圈是超自然力量的创造。

各种千奇百怪的揣测越演越烈,甚至还形成了“田野怪圈研究学”。这些”研究学“搞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结论,例如说怪圈是宇宙飞船降落造成的,有些假说居然还披上了科学的外衣,例如说怪圈是等离子聚合旋涡现象,也有的说是量子力场造成的,有些人在麦田怪圈的热流中浑水摸鱼,出书搞讲座,挣了不少钱。

直到第二年夏天,有两个人站出来承认,他们是麦田怪圈的始作俑者。他们给出了制作麦田怪圈的时间,工具和技巧,以及很多非常详实的证据证明怪圈是他们搞的。同时在一家电视台的主持下,他们通过直播的方式给观众展示了,他们是如何在一片麦田里制作出各种图案的。然而奇特的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很多人仍然坚持麦田怪圈是超自然力量的杰作,拒绝接受那是人为的结果,尽管有不少人根据给定的工具和技巧,自己也能在麦田中制造各种图案,然而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承认那是人为的结果。

这种在科学证据面前,不愿意接受客观事实的现象绝非个例。如今在科技最为发达的美国,还有一半以上的人拒绝接受达尔文的进化论,而是坚信人是上帝创造的。迷信不仅仅是人的本能,甚至不少动物,他们也有迷信的心理倾向。社会学家斯金纳做了一个极为有名的鸽子实验。他把几只鸽子养在一个笼子里,笼子附带一个机器,机器能在固定的时间间隔向笼子投放食物。

奇怪的现象出现了。鸽子在食物出现前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动作。有些鸽子会反复做逆时针转圈,有些鸽子会把头埋到一个角落里,有些鸽子反复上下点头。这些鸽子不明白,为什么机器会有食物掉落,于是它们就以为食物的掉落与他们的某种行为模式有因果关系,因此在食物掉落前,它们就反复做某种独特的动作,做了之后还真有食物落下,这反过来加强了它们以为某种动作导致食物出现这一理念的信心。

鸽子实验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人为何会迷信,并因此引发一系列宗教信仰和仪式。人们特别容易接受迷信和超自然说辞的蛊惑,这是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导致人心的深层恐惧,为了应对恐惧就必须化解不确定性,而化解的方式就是就是对不理解的事物臆造出某种解释,并在内心坚信这种解释,至于解释是否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坚定的信仰来获得内心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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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不确定性越大,迷信就越强烈。在科学昌明的现代,人们能够通过科学技术理解了很多以前无法了解的事物,因此迷信行为减少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改变了迷信的本性,而是因为科技的发展带来了生活的确定性,所以人们无需通过迷信活动寻求内心安宁。对于那些从事不确定性很强职业的人而言,迷信仍然无法避免,例如电影开拍时,总会以杀鸡拜神作为项目的启动仪式,这是因为电影票房收入具有高度不确定性,剧组通过迷信的方式祈求电影票房收入能有保证。

虽然我明白迷信的心理机制,不管各种奇特现象都能被科学进行解释和掌控,但夜晚我还是怕黑,在夜幕里,脑子会自动生成各种妖魔鬼怪。我一直对外以科学主义者的面貌出现,但从不敢告诉别人,我在床头放了个八卦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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