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绍兴，跟着课本去旅行

整个绍兴城给人灰色的印象，就象随便哪本明清笔记小说里一提起有名的“绍兴师爷”，那一定是个眨着狡黠眼睛、摇着折扇的灰暗角色。

几乎所有的房屋，不论以前的还是现在的，都把外墙刷成淡淡的青灰色；停靠在住家屋后窄窄河道上的乌篷船连同撑篙船工戴的毡帽也是深深的灰色；从鲁迅纪念馆出来拐到一条小巷子里买的梅干菜同样呈现出黑灰的颜色。只不过在绍兴当地人的嘴里，这乌墙、乌船、乌菜，就叫作“三乌”特色。

眼见得那巨大墙面上鲁迅先生像后面的鲁迅故居，被许多人簇拥着排起了长队，我便蹩进街面前行百十米去看周家祖屋。因为那里紧挨着的寿家台门里有刻进脑海的三味书屋，有梦寐已久的百草园。

果然在肥肥的梅花鹿中堂画下就是鲁迅当年求学的三味书屋了。所谓三味者，“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之义也。我们被绍兴家居里常见的木栅栏隔得远远的，只能经由他人手指着能看见角落里鲁迅书桌上的“早”字。我觉着这应是原物无疑，那么当年的“阿张”一定是趴在这张桌上描画读书。我渐渐想起那篇课文，心里此时更想的是我们心中的儿童乐园——百草园。

穿过门廊和青草围绕的土墙，一个不大的园子出现了。百思不得其解，叫天子哪去了，斑蝥何首乌哪去了，碧绿的菜畦也只剩下大石上的标识，雪中捕鸟的工具我按照文中所示一心准备了那么久，到这园子里居然不知道如何安放。如果今天的我们只需要读国学经史，我倒是愿意有那么一位迂老夫子做自己的老师，强烈地对比出我们童年的天真与烂漫。

沿着石板街再往里行，便是咸亨酒店。原以为就是间临街的小门脸，结果竟然是高脊阔楼的酒肆大堂，青瓦覆顶，女儿墙齐整，店后还有庭院，在当年的绍兴也算是非凡的建筑之一了。这种著名的地方是无论如何要来一下，更要坐下来喝上一碗绍兴黄酒的。我们几人一人5元一碗酒，再附赠送上一碟茴香豆，其他餐品根本可以不屑以顾。不管“茴字有多少种写法”，我们一颗豆一口酒，与站在店门外的孔乙己长衫塑像对饮起来。付账时，点钞票如同排出几枚大钱，还不时睃巡着店旁的小巷里会不会走出一位擦着白粉身形如同圆规一样的豆腐西施杨二嫂来。

饮完绍兴黄酒，顺脚走到当年勾践率领复仇之师出征处的投醪河边。我们看着那旅游名胜提示牌发愣，这横亘在绍兴城街道旁边，变作一条城市排水沟的模样，真的就是投醪河？不熟读历史，不亲临此处，怎么能遥想到这里发生过勾践倾酒入河、将士迎流痛饮的豪迈万千。那是与霍去病倾御酒而成酒泉的故事相类媲美的啊！

沈园我是自己找去的，为此还差点误车。这个园子不大也就是江南园林的味道并无更多特别，只不过它与一段太有名的爱情故事连在一起。南宋诗人陆游初婚唐琬，后被迫离异。某年，二人在沈园邂逅。当时唐已改嫁，陆亦另娶。陆游一时感慨万端，在园壁题《钗头凤》词一首云：“红酥手，黄滕酒……东风恶，欢情薄……错，错，错！……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极言痛苦之情。唐见后和作一首，不久抑郁而亡。这故事引多少人感慨万千，我也是其中一个。

离开沈园，也就要离开绍兴了。那会稽山的禹陵、王羲之的兰亭和秋瑾的鉴湖都还来不及游历。

前面说到的梅干菜，我只买了最便宜的一种，一买一大袋。结果带回四川后，人们争相竞吃，烧起肉来味道太香了。这算是跑了一趟江南后，在那如画美景之中拥有的最世俗的一道回味吧。

沈园故事很美，却揪得人心尖尖疼；百草园的儿时纯真，却任谁也回不去了。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时，我想，真不知何时能再到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