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瓯匠传》三十四章 英伦庄园现旧事

  时节开始进入初夏，汪楠源现在居住的中国楠溪江莲瑞村的正午已经开始燥热了。但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英国中部沃德庄园的清晨，这几天忽然天气大变，一阵冷空气袭来，仿佛还在寒意料峭的初春。

  汪楠源一大早被邮差扯着嗓子喊出九间屋的大门外接收国际邮件的时候，地球那一端的年轻姑娘爱丽丝刚刚进入梦乡，她不知道这一觉醒来，90高龄的曾祖父爱华德先生明天清晨是不是又要骂那个心甘情愿来庄园当义工的伯丝太太。因为在曾祖父爱华德先生的心目中，只要是来到沃德庄园楼下工作的，不管是政府委派的还是志愿来到如今已经成为英国“国家符号”之一的传统庄园当义工的，都要严格遵循沃德庄园和沃德家族的老规矩。虽然，时代的变迁让爱华德先生也已经改变了许多老规矩，但是，女仆上楼生火的规矩他却一直固执地不愿意改变，因为他觉得，这是英国庄园无声的浪漫主义精神内涵和文化传承。可惜的是，今天凌晨，伯丝太太又睡过头了，还是没有在天亮之前将爱华德先生楼上卧室里的壁炉点上火。

  在英国传统庄园中，早期的贵族与仆人的关系非常密切，那种感觉就像我国宫斗剧中的娘娘和丫鬟、主子和小厮。17、18世纪的时候，随着观念的变化，庄园的贵族更加注重自身的隐私，庄园的设计上，部分庄园将仆人区由地下室移到了主建筑的两翼或后方。那个时期的庄园主喜欢来无影去无踪的、毫无存在感的家仆，最好只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出现。比如，生火的女仆要趁清晨主人熟睡的时候进卧室点燃壁炉后悄悄溜走，给主人造成一种“壁炉会在早上自己亮起来”的假象。别人都感觉爱华德先生古板又固执，好像还生活在中世纪，但是，爱丽丝一直觉得自己的曾祖父那些古怪固执的行为非常好理解，因为她知道，她的曾祖父和别的庄园继承人不一样，爱华德先生和这个沃顿庄园有着许许多多的神秘之处。

  作为英国著名的庄园之一，沃顿庄园差一点也难逃“被迫”拆除的命运。爱华德先生曾经跟自己最钟爱的曾外孙女爱丽丝叙述过：二次世界大战后，整个英国社会百废待兴，不单是经济，整个社会关系需要全面重建。在大战中为国家付出巨大贡献的普通民众们具有了资格享有更多的资格和权利。因此，成千上万的英国庄园，对失了权也无了钱的孙辈而言，是祖上留下的巨大负担，恨不得早些抛开；对民众而言，无非是死房子一座，不能吃也不能用，对社会无所贡献，拆了毁了，算得了什么？自1900年以来，光是英格兰就有1200座庄园被拆毁；1950年，庄园被拆毁的速度达到历史之最，全英国每五天就有一座消失于人间。

  但是，沃顿庄园不一样，这个庄园的主人因为是上个世纪之交的著名传教士，在结束中国的传教之旅后，回到英国，带来了无数东方的珍宝。英国政府在那场著名的“拆庄园”运动中，将沃顿庄园变成了一座博物馆。但是，因为庄园内所有的珍宝都属于沃顿家族私人所有，因此，特别邀请了仍然健在并且身体健康的沃顿庄园法定继承人、那个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传奇的爱华德先生担任博物馆的馆长，不但允许沃顿家族的人继续居住在庄园内，并且安排了众多的志愿者为这座古老的有着传奇故事和无价之宝的庄园服务。于是，作为沃顿家族的新生代，爱丽丝也会经常来到庄园，陪伴自己的曾祖父。

  这个周末的早晨，爱丽丝果然听见爱华德曾祖父又在生伯丝太太的气了。爱丽丝从伯丝太太手中接过放着牛奶和面包的托盘，来到了来到曾祖父的卧室。

  爱华德先生一见是爱丽丝给他送早餐来，就不生气了。这个家族之中的所有人，他最信任的最喜爱的就是这个曾孙女了。因为他坚信，这个小仙女一般的曾孙女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这股力量能让他在这个古老的城堡里，跨越时空，回到万里之外的中国，回到生他养他的那个有着神奇工匠技艺的白瓯城，能让他回看70年前那里的山山水水、江河湖海。

  果然，他相信了上帝对他的万分仁慈，在英国，爱丽丝居然真的给他带来了那个他魂牵梦萦的瓯匠之城的后人，这个后人将和他以及他的沃顿庄园有着难解难分的前世今生的缘分。这个人就是汪楠源！

  爱华德先生怎么也没又想到，在他带着一个神秘的盟誓，离开中国70年之后，上帝又将这个盟誓托付给了一个年轻人，并且神奇地让他成为爱丽丝的同学和恋人。就这样，初恋中的爱丽丝将这个浑身笼罩着一层神秘光环的年轻人带到沃顿庄园的时候，爱华德先生明白了：了结那个盟誓的时候即将来到！到底地球那一端的那个小小城郭中，那一批身怀绝技的匠人们是否还秉承着世界上最高贵的匠心，是否还传承着世界上最顶级的匠技。他坚信，上帝就是派这个小伙子来昭示这一切的。

  但是，如今，爱华德先生遇到了大麻烦，那个几十年来一直盯着他的黑石集团的总裁哈利先生又出现了。哈利先生盯着沃顿庄园里那些从中国带来的价值连城的珍宝，这一回，哈利先生亲自上门来，说真正交易的时间到了！爱华德先生明白，那个无赖——哈利的父亲老哈利是不会放过他的，几十年之前，老哈利就假装帮沃顿家族保住庄园，骗取了爱华德的信任，和他签订了一份要分得中国珍宝的无赖强盗的约定，如今，这份强盗约定再一次被哈利先生提上了日程，并且给了他最后期限！上一个周末，爱华德先生匆匆叫爱丽丝来到沃顿庄园，给远在中国的爱丽丝的初恋情人汪楠源寄上了一份清单，那份清单，居然就是汪楠源一直梦寐以求的70年前中国顶级瓯匠被带到英国的那一批“瓯宝”的清单！

  这个清晨，爱德华先生再一次详细地跟爱丽丝阐述了沃顿庄园和中国瓯匠的渊源。

  上个世纪末，作为沃顿家族的次子，爱华德先生的父亲连华士先生在1890年初，才二十出头他孤身一人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南方瓯江之滨的白瓯城传教。此时，白瓯城开埠不过10来年时间。对于这个人杰地灵、气候温和的港口城市，西方人早已关注，英文报纸《北华捷报》在1869年和1876年重复刊登了一篇介绍白瓯城的文章。

  连华士曾经在英国曼彻斯特当过医生，但他是位虔诚的基督教徒。有一天在杂志上读到一则循道公会招募志愿者的启示，决定前往这个神奇的但封闭的东方国家去传递福音。好多年之后，一位爱慕他的年轻的英国小姐跟随他来到了中国南方的白瓯城，结为夫妻。夫妻二人在白瓯城内扎下根，生子育女，一待就是三十五年。

    连华士先生在白瓯城内老来得子，他特意为这个孩子取名为“爱华德”，意思是说自己因为热爱中华，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上帝还是在中国赐予了他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

  爱丽丝睁大了双眼，看着年迈的曾祖父把眼光放远，似乎要洞穿这70年的岁月，回到那个年代，回到70年前个中国南方那个叫白瓯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