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 | 从理工学霸到曲艺大师，她用跨界人生，传承山水之韵。

坐在我面前的这位老人家，
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举手投足间，风雅尽现。
当她架势一摆，金口一开，
那清秀脱俗的嗓音，
顷刻把我带到了，
朦胧的桂林山水间。

原来这种妙不可言的音乐，
就是广西文场，
2008年确立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原来这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是何红玉老师，
广西文场的代表性传承人。

面对我的无限敬仰之情，
何老师显得淡然自若。
她说：我不是高手，
真正的高手在民间。
我只是比他们，
更幸运一点。
但实际上，
她的人生传奇，

远非“运气”二字可以概括。

何老师两岁时，
便失去了父母。
她在奶奶的照顾下长大成人，
学习刻苦，成绩优异，
18岁时以保送身份，
进入桂林冶金地质学院物探系。

入学军训的一次联欢晚会上，
何老师随口唱了一曲《小二黑结婚》，
便引起当时学校和桂林市领导的注意。
她被推荐参加广西第三届民间文艺汇演，
舞台上的亮眼表现赢得了一致好评。
也是在那次汇演过程中，
她第一次听到了，
广西文场《骂玉郎》里的唱段：
黄昏卸却残妆罢，
窗外西风冷透纱。
从此，她与文场，
再也没有分开过。

一个理工科背景的少女，
跨界学习文场艺术，
这在当年的中国，
绝对称得上另类。

何老师说，她最大的幸运，
是在最好的时间，
遇到了恩师王仁和。
这位被称作“广西阿炳”的盲人音乐家，
实乃桂林民间曲艺的泰斗级人物，
文场造诣更是无比深厚。

18岁才开始练功的何老师，
吃尽了苦头，却也进步神速。
她走台步，练身段，压腿，吊嗓子，
天资加上努力，深得赏识和器重。
恩师王仁和为她专门设计新的唱腔，
造就了她华丽婉转、洒脱柔美的音色，
以及含蓄、精致的表演风格。
没过多久，何老师便在广西曲坛
崭露头角，名传八桂。

1968年，王仁和溘然长逝。
何老师在万般悲痛之余，
也先知先觉地意识到，
广西文场所面临的危机——
200多年来始终口耳相传，
没有文字记载，
也没有录音存档。
她毅然决定从台前退到幕后，
开始进行广西文场的搜集和整理。

将如此博大精深的曲艺，
落实成文字和音频，谈何容易。
然而几十年来，
何老师风雨不改，
深入广西40多个市县采风，
拜访散居各地的老艺人，
有时甚至要步行十几里路。

文场界有个潜规则：
不是行家，不传不赠。
面对老艺人或票友施以的考验，
何老师总能凭借完美的演绎，
令他们心悦诚服地献出私藏的文场资料和唱本。

将记录和研究工作做好，
对痴迷文场的何老师而言，
只是第一步。
她的原话是：
我不希望我的著作，
太早被放进博物馆。
如何令文场长久存续下去，
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课题。

在何老师的盛情邀请下，
我来到了她家所在的小区，
远远就听到熟悉的文场曲调。
她每周都会花上两三天时间，
为来自师专的几位后生授课，
不仅坚持分文不取，
还会免费向她们提供教材和视听资料。
她笃信，

唯有教会那些即将成为音乐教师的人，
文场才会获得生生不息的机会。

不过，比起何老师身边的高徒，
我对何老师的“家传弟子”：
她8岁的小孙女天天更感兴趣。
奶奶是文场大师，
爷爷是桂剧名导，
爸爸曾在流行音乐圈有一席之地，
如今投身广西文场的创新发展事业。
来自这个曲艺世家的天天，
前途不可限量。

天天对我说，
她现在除了和奶奶学唱文场，
也正在学弹尤克里里。
我忍不住畅想：
不久的将来，天天在舞台上，
边弹尤克里里，边唱广西文场。
那实在是再酷不过的组合！

到了分别之时，
何老师还拉着我，
叮嘱我要多多宣传广西文场，
约定下次见面，
带我去看她故乡荔浦的文化传承基地。
与广西文场相爱一生的何老师，
教化感染了无数人，
却还觉得任重道远。
她希望自己能在身体和心态上永不落伍，
也希望广西文场，
最终能和桂林山水一样，
打破地域界限，走出国门。

而这，
也是我们对像她这样的大师，
和像广西文场这样的文化瑰宝，
发自肺腑的美好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