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一苇渡乌江
七年就是一辈子。每隔七年,我们体内所有的细胞就会完成一次新陈代谢,七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从细胞的角度看,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这么看来,我在仰光当老师已经是上辈子的故事了。
1.迷茫中的路在何方
2010年,也就是七年前,我大学毕业。一方面对考研毫无兴趣,另一方面出于对回家的恐惧,我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决定参加对外汉语志愿者选拔,争取能到外国去教中文。
做出这个决定其实并不突然也不艰难。我是一个不安平淡的人,即使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也总是喜欢制造一些意外,而出国去教中文,对于一个应届毕业生,应该没有比这个更大的意外了。
带着忐忑和兴奋,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路过关斩将,通过了初试、笔试、面试、培训、终试。当得知我将要前往的目的地是缅甸仰光时,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毕竟,能够成行就已经完成了目标,又管他目的地是泰国还是缅甸呢。我急忙掏出压在书包最底层的准备已久的世界地图,开始研究起这个接下来一年我将会奋斗的东南亚的小城。
2.缅甸仰光初体验
仰光已经不再是缅甸的首都,但却依然是缅甸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这里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分为三个季节,暑季、雨季、干凉季。
在我的意识中,缅甸至少应该和泰国、马来西亚差不多,但是,当我从飞机的上下来,坐着学校安排的大巴前往学校的路上,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太低估旅游对于一个欠发达地区的重要意义。泰国和马来西亚因为旅游业发达,各项公共基础设施都相对完善,而缅甸仰光虽然有大金塔,但对于旅游业的发展却远远落后,这直接导致了这座城市,真的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房屋、街道都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整个城市依然是前现代化的状态。路边摊贩熙熙攘攘,路面上泥土飞溅,道路狭窄逼仄,甚至在饭店门口竟然会时不时窜出肆无忌惮的老鼠。
当我还沉浸在这一路的疯狂景象时,更多的噩耗传来。
这里每天会停电至少2次,但是还好,每户人家门前都有柴油发电机,可以自己发电;
这里网络费用极高,512K的拨号上网,一年费用高达1200美金,所以,我们的宿舍是不能上网的;
这里饭店的卫生情况堪忧,所以尽量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做,谨防肠胃受不了当地食物的折磨;
这里的生态环境非常好,换句话说,宿舍里可能会有成群结队的老鼠、蟑螂、蚊子、蜈蚣,所以一定要小心;
这里的学生平时都需要正常的上课、上班,所以我们孔子学院周末不休息
……
这就是我要奋斗一年的地方,说是煎熬一点也不过分,我觉得我被骗了,就像被人贩子拐到大山里的姑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经过了初来乍到的兴奋,生活又注定要归于平淡。上课、下课、备课、买菜、做饭、睡觉,这成为了仰光生活的全部,但就是这些在国内及其平常的事情,因为异国他乡的背景,却也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为了基本的生存,我很快就将缅语中的购物用语烂熟于胸。对这件事,我一直很自豪。
3.新手老师与高手学生
我本科学的广播电视新闻,对教书这件事原本就一窍不通。不过没办法,既然来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我们的孔子学院一共有7名中国老师,3名缅甸老师,算是补习班性质。课程涵盖了汉语拼音、初级识字、会话、阅读理解、作文提高、HSK汉语水平等级考试1-6级辅导班、中国历史地理文化常识等。像我这样既不会缅语,英语也说得磕磕绊绊的选手,只能选择最高级的HSK汉语水平等级考试5、6级辅导班和中国历史地理文化常识班了。
HSK考试就相当于是外国人来中国留学的雅思、托福、GRE,作为一个有10多年应试教育经验的我,对教这种应付考试的学科自然是感觉颇有信心。能报考HSK的学生也都是当地华侨的孩子,多少有点汉语基础,这也让我安心不少。但是千算万算,算漏了这里的网络问题。
在一个就是网络,办公室虽然有网,但是512K供10多号人用,那个速度确实不敢恭维。对于已经习惯了一切问题问百度的我,失去了网络,就像是失去了眼睛,我也只能两眼一抹黑的进行自己的探索。
第一堂课,我就震惊了。学生汉语水平之高,HSK6级试卷之难,远远超出我的想象。面对学生们的一个个问题,我额头上冷汗一片一片往外冒,有时候,也不得不拿出当年英语老师对付我们的杀手锏:没有为什么,这就是约定俗成,中国人都这么说。但是,我知道,这不是办法,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
为了备课,我不得不等到所有老师都回家了,才能比较顺利的上网查资料。那段时间,我常常加班到凌晨一两点,但类似的资料真的很少,于是,我不得不发挥自己作为学生时的应试经验。
我找来了近5年的所有HSK考试试卷,一组一组的题型分类,一类一类的题型找规律,有时候都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没有办法,谁愿意每天熬夜,谁愿意在昏暗的路灯下,走在凌晨两点没有一个人的仰光街头呢?还不是因为每次站在讲台上,看着学生透露出的求知和信任的目光。这种眼神真的很迷人,总会在我最累、最痛苦、最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给我心中点燃一团火,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找资料、总结办法把更多东西教给他们。
4.思念是一种病
离开的时候,是为了逃避,等真的逃开了,又止不住的想念。
在缅甸仰光教中文的日子,我生了两场要命的病,一场叫登革热,据说会死人,但是我躺在床上一周,经历了浑身发热、浑身发痒、恶心呕吐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站到讲台上战斗;而另一场叫思念,它折磨了我整整一年,让我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让我在无数个场合酩酊大醉,这场病重得多。
春节是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大使馆宴请所有在仰光的留学生和对外汉语教师,在宴会上,看着大屏幕放着的春节联欢晚会,想着远在国内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心里真的五味杂陈,相信每一个有过在异国他乡过年经历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验。就是难过,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难受。
那个晚上,我喝了两瓶白酒,两瓶威士忌,我终于明白了借酒浇愁是什么滋味,然后我吐了两天,第三天,才稍微缓和开始进食。从那之后时至今日,我闻到白酒和威士忌的味道,都会有不适的感觉,这可能就是思念后遗症吧。
对仰光这座城市不得不说声抱歉,从走近到离开,都没来得及好好的看你一眼。由于补习班的性质,我几乎全年没有假期,学生们的假期我却只会更忙。在校长的积极争取下,我们有了没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但是这休息一天半的时间也只能洗洗衣服、好好睡一觉,实在没有精力再来细细体会这座城市的美。临回国那一个月,课也都结了,有了一点时间去到处看看,却一心只想着回国。
站在伊洛瓦底江入海口,我才发现,这座城市的风真的很大,大到吹得我眼睛生疼,慢慢的,眼前就模糊了。
站在离开的飞机廊桥上,我才发现,这座城市的风真的很大,大到吹得我的心也跟着颤抖,或许这一别,后会无期了。
七年就是一辈子,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这一年的经历已经镌刻到我的骨髓里,没当我听到缅甸、仰光这几个字,我都会一个激灵,好像有人在叫我熟悉的朋友的名字。
或许,这就是仰光这座城市在我记忆里留下来的一阵汹涌的热带季风吧。
城市故事&上班那些事&世间事联合征文|这座城市风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