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三)

(三)

新郎官强子这会儿也没闲着，像木偶一样被几个嫂子们摆弄呢！上衣穿的是舅舅的，裤子是大姨家的，大衣是姑姑的，还有鞋子是二姨的。嫂子们每拿起一件衣服，先摸摸质地，评价一番；再帮强子穿上，“啧啧啧”地又是一番评论。根据乡俗，新郎官的衣服都得是舅呀，姑呀，姨等送的，其实都是强子家给他们钱，让他们去准备的。

“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新行头的强子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几个好哥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刚子弄了个大背头，上面还喷了一层摩丝，闪闪发亮。嫂子拿来两条披红，从肩头搭过，用别针别在另一侧的腋窝下方。另外一条反向别好。一左一右，在强子的胸前后背形成两个斜“十”字。

 “乐队响起……”司仪声音洪亮响起，唢呐手马上开始吹起来，混合着大喇叭的声音，欢天喜地。强子被大家簇拥着出来家门，来到第一匹马前，脚踩马镫，一手抓住马鞍上的扶手，另一手扶着马背，稍一使劲，稳稳地坐到马背上。伴郎上了第二匹马。强子的两个哥们从家里推出两辆八成新的自行车，车头上也系着红绸。

“迎亲的队伍起身……”司仪吆喝着，一列迎亲队伍出发了。且看这迎亲队伍，人虽不多，但气势足够宏大。队伍最前头的是引路人，他负责引领迎亲队伍的来回路线，也负责到女方家的洽谈事物；其次后面站在唢呐队伍；再后面是担鸡酒的男孩，鸡酒用一个缠有红绸缎的小扁担挑着，一头放着大公鸡，一头放着装满酒的酒壶；男孩的后面是由两个强壮小伙子抬的五层大食盒，从上到下依次为：酒壶、酒盅，红蜡烛一对、叠好的黄纸、香一把，猪头、猪尾巴，有龙有凤的喜馄饨馍数个和给女方奶奶母亲的棉套袖(套在手腕和袖子接在一起，冬天手不冷)；新郎，伴郎，推自行车的两个哥们；还有手里提着各色炮仗的小伙子们。

早有看热闹的小朋友们飞奔着相互告知，“娶媳妇啦！强子娶媳妇啦！”骑在马上的强子雄赳赳，气昂昂，煞是威风呀！

这消息快速传到村口的另一家，新娘家。按直线测量，两家的距离不到200米。为了让迎亲的时间久一些，同时也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俩今天结婚这一事实，引路人要领着迎亲队伍在村里转一大圈并且不能走重复路线。碰到某个大的巷口，要被人们拦下，唢呐乐队吹上一曲，才能放行。被拦住的次数越多，越说明这家人的人缘好。

且让迎亲队伍在村里转悠着，来看看我们的新娘。

这是一个更简陋的院落，四周都是斑驳的土墙。院子里的一角也架着大锅灶，也有大厨忙着。家里也有人进进出出，但明显没有强子家那么热闹。院子里只有三间年久失修的砖瓦房。从中间开的门进去，两头的各间用墙隔开成为两个独立的卧室，中间相当于客厅。此时，一个姑娘正盘腿坐在西头的炕上。她一头短发，头上戴一朵红花，上身穿小偏襟的红绸棉袄，袄襟上绣着并蒂莲花。下身穿着配套的红棉裤。脚上穿着红袜子。一双红鞋摆放在炕角。且看新娘的面容。。她皮肤黝黑粗糙，眼睛小而混浊，眼角布满皱纹，上嘴唇厚厚地朝上翻着，与鼻孔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下嘴唇薄薄地，与上嘴唇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岁月过早在她脸上留下厚重的痕迹。如果她今天不是新娘，而是你在路边偶遇的一个人；如果她今天不着一身红装，而是一身普通装，你估计会猜测她有四十岁，其实她今年虚岁才十八。她就是故事的主角，琴。

一个小朋友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进来报告：“新郎马上就到。”琴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少女特有的羞赧，与她的长相极为不协调。

“你们都收拾完没有？”一个婶婶模样的女人进来，“该我给琴开面啦！再晚就来不及啦！”女人边说边脱鞋上炕，跪坐在琴的面前。女人棉袄扣上系着一根红绳，女人麻利地解下红绳，中间用嘴咬着，用右手中指勾住红绳中间，两手套住两头，形成交叉的三角。三角绳在琴的脸上绞动，以除去汗毛。在我国许多地方，都有妇女开脸的习俗，是一种女子的成人礼。开面通常都是在女子出嫁前由女性长辈施行，长辈需要儿女双全有福气的人执行，并且属相不能相克。女人一生开脸一次，之后如有离婚改嫁等不再开脸。

琴刚刚开完面，迎亲的队伍就到了门口。女方家的代表出来迎接迎亲队伍，先行和男方家的引路人握手示好，然后招呼男方家的迎亲成员就座。早有一名妇女结果男孩身上的鸡酒担，进到房间，放在在中间地上。先把酒壶里的酒倒进女方家的酒壶里，然后给男方家的酒壶里装满麦子，重新绑好系紧。在来到公鸡跟前，一手握住鸡冠，一手从胸前衣服上抽出一根事先备好的穿线针，对准鸡冠一针刺进，迅速拔出，回手把针重新别在胸前。两只手在刚才扎眼的地方挤出一点鸡血，用左手食指蘸着，起身来到新娘屋里，拿起炕角的新鞋，抹在鞋底。

房间外面，南方迎亲队伍已经落座，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两个凉菜两个热菜，还有永远少不了的白面馍馍。独有新郎的面前摆放着一碗白萝卜馅的小馄饨。新郎要一口一个，不准咬破，而且要全部吃完，不能剩下。吃的过程中，不能说话。强子心情激动，丝毫没有心思吃饭，不过为了风俗，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吃完这碗馄饨。吃的过程中，强子的眉头紧皱，好像吃的不是味道鲜美的馄饨，而是一副苦药。围观的媳妇们挤眉弄眼，馄饨是她们包的，特意往里面多放了一些盐，其目的是替新娘家考验一下新郎的忍耐力。

“馄饨好吃吧？”为首的一个媳妇明知故问。

强子咽下最后一个馄饨，调整一下气息，“好吃，好吃。谢谢你们，辛苦啦！“强子起身朝她们作揖答谢。

”别来虚的，来点实惠的。“有人伸手示意。

伴郎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递给她们。

”不行，太少啦！“

伴郎讨价还价，又增加了十元。媳妇们嬉闹着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