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传说01

每次讲起大鱼的传说，我爷爷都要卷上一根烟。

1961年，北方大旱，四处饥荒，我爷爷十六岁，在这个故事里，他叫大林。

大林十六岁那年，饿的像根竹竿。不像灾难片里面演的那么残忍，人还不至于吃人，也不需要整天啃树皮吃草根。

粮食还有，只是吃不饱。

大林想起那段岁月，一共只记得两件事，第一是母亲每天给他一个棒子面饽饽，第二是新办的学校里面只有三五个人上学。

大林是这三五个学生中的一个。

那时的上学，和现在不同，私塾的制度多多少少还在延续。念的书大多还都是从右往左，从上到下，数学课也就是拨几下算盘。

大林很少上课，尤其是夏天，热的人出汗，老师又不允许在课堂上光膀子，这一点最难为大林。趁着老师迷糊的时候，大林爬上树翻过墙就溜出去了。

别的同学也往外跑，都是为了找吃的，野菜是最常见的，鸟窝，兔子洞，刺猬窝这些都需要碰运气。大林不一样，大林喜欢找水。华北的旱比不上西北的旱，还是可以看见一些小河。

不管地上热成什么样，水里总是有鱼的。

大林一个猛子窜下去，炎热就退了一大半，再在水边踩一踩趟一趟，几条鱼就能凑一顿晚饭了。

村里边也有人打渔，谁也不如大林，大林提着水桶回家，别人看了桶里的鱼，都服气，都说这是天赋。有的时候老师看大林不上课，跟大林生气。大林把半桶鱼给师娘提过去，老师就不说话了。

那个时候，填饱肚子比装满脑子重要得多。

村边哪里有水，哪里鱼多，大林都一清二楚。只有一条河，大林从来没去过。说是河，不如说是湖。从远处看起来，就是一个小水潭，没有别的河汇入，水也不往外流，一潭死水，可是从来不干。河边有一座破庙，不知道供着哪位神仙。建国以后，也没有人去烧香了。老一辈人说这里有邪气，没人敢去。河边的地都没人种。

父亲不让大林去，大林就不去。别的地方有的是鱼，大林这么想着。

一起上学的李富总是撺掇他，去破庙边上的湖游一圈。李富的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破除封建思想从小就在李富的脑袋里扎了根，别人越是怕的事情，李富越想冲在前面，但是李富不会游泳，李富就让大林去破庙边上的湖游一圈。

大林不理他，父亲不让去，就不能去。

李富就用激将法。

年轻人，最吃不得这一套。

大林光着膀子就和李富出了爬学校。

站在湖边，对岸就是破庙，大林心里泛起了波浪，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李富在旁边喊着破除封建，下湖摸鱼。大林不耐烦了，一个猛子跃进湖里。

当时将近三伏天，湖水却有些冰冷。大林使劲往下游，想透透底。一口气憋下去，险些没游上来。

岸上的李富一脸焦急，见大林冒头，赶紧询问情况。大林喘了两口气，没说话，又一头扎进了水里，不一会又上来。李富在岸上已经等急了眼，大林还是不说话。再一次扎进了水中。李富感觉大林疯了。这次大林再上来，就不喘气了。远远地在湖中心飘着。

李富喊叫几声，大林没有回应，李富惊慌起来了。

四处奔跑喊人。湖边的地没人种，李富只好跑回村子。

大林父母带着乡亲赶到湖边的时候，大林已经躺在岸上了。父亲让小孩子站在大林肚子上踩，大林咳出了几口水。大林睁眼看到父母，刚要哭，父亲一个耳光把大林的哭声止住了。大林不敢吭声，只听见父亲给各位乡亲赔罪。

大林随父亲回了家，被父亲绑在了板凳上。父亲拿柳树条抽他。大林疼得止不住眼泪。打完了，父亲坐在门口抽烟，大林蹭过去认了错。

父亲知道是李富挑唆的，告诉大林以后少和李富共事，村里面数他心眼最多，大林满口答应。大林不知道，多年以后，他和李富，一个做了村长，一个当上了村支书，修了村子的路，拉起了村子的电线。当然，这是后来的故事。

父亲问大林：“你平时什么河水没游过，怎么能在这个小死水沟里翻船。”

大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父亲问水有多深。

大林摇摇头：“没到底。”

父亲一惊，看着大林，知道他没说谎。

大林挠着头想了半天，眼光呆滞，仿佛回想起惊诧的事情。

“爸，你猜，我在水里撞见了啥？”

“啥？”

“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