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交近攻：投机客范雎——《资治通鉴》随笔（23）

白起攻城掠地的时候，有个魏国人范雎跟着魏国大臣须贾出使齐国，口才甚好，齐王因此赏赐了黄金和牛酒给他。须贾以为范雎是通过泄露国家机密而获赏，就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和魏国的国相魏齐提到了这件事。魏齐发怒，让人把范雎抓来毒打，打断了他的肋骨，打脱了他的牙齿。范雎怕被打死，只好装死，被裹入草席，扔在厕所，还被魏齐的客人撒尿辱尸，以儆效尤。范雎求守卫放他出去，守卫向魏齐提议把厕中尸体扔掉，魏齐正大摆宴会，处于醉中，同意了，等到魏齐酒醒后后悔，范雎已经潜逃。从此范雎改名张禄，被魏国通缉。魏齐错就错在做事不加详查，范雎是否出卖国家机密，他不去调查，范雎是否真的断气了，他也不去调查，所以他之后的悲剧可以说早已注定，而魏国用此人为相，衰弱也理所应当。

秦国使者王稽出使魏国，范雎半夜求见，被王稽带回秦国，将他推荐给秦王，得到秦王接见。范雎假装不知道宫里规矩，在秦王必经之路永巷上到处转，秦王带着宦官来到永巷，宦官说秦王来了还不下跪，范雎直接说：“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哪来的秦王？”秦王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屏退左右，向范雎求教，范雎只回答唯唯二字，怎么问也不回答。秦王以为范雎不肯在秦国混，范雎又说他是个外地人，要说的话却是很深入的，所以要多试探，现在知道秦王的态度，就要说了。秦王很配合，态度恭敬，让他什么话都可以说。范雎批判了魏冉的政策，考虑到隔墙有耳，只说对外政策，进了远交近攻之策，告诉秦王拉拢齐国，专心对付韩、魏。范雎这种行为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贱人就是矫情！”就这样，秦王在范雎的玩弄之下，就像个被绿茶婊玩弄的老实人一样，范雎说东，秦王绝对不会说西。

秦王听了范雎的话，立刻就用上了，秦国立马就得到了不少好处，范雎也就得到了秦王的信任。范雎趁机进言离间秦王和魏冉的关系，说秦宣太后做事不管秦王感受，魏冉出使不向秦王汇报，举了一堆例子，说秦王已经被架空了。秦王听了立刻就废了太后，驱逐了魏冉等人，封范雎为应侯，用为丞相。

须贾出使秦国，范雎假装十分潦倒，去见须贾，须贾动了故人之情，送了一件好衣服给他。范雎为须贾驾车到了相府，说自己和相府人很熟，先进去通报一声，进去后就不出来了。须贾问了门口的看门大爷，知道了范雎就是秦相张禄，就跪着爬进了相府。范雎对须贾一番责让，说要不是赠袍之义，今天须贾就不用出门了。于是范雎大宴宾客，让须贾坐在堂下，给他上了一堆马食，并且通过他向魏王传话，让他快点把魏齐杀了，提头来见。魏齐吓得逃亡赵国，藏在平原君家里。

长平之战后，白起分兵三路，深入赵国境内，完全占领了上党地区。韩国、魏国害怕秦国一鼓作气拿下赵国，自己将处于更不利的位置，就请苏代游说范雎。苏代明白范雎这人贪恋权位，因此问他，白起打下了赵国，功劳就无可比拟了，他是魏冉一手提拔的，一旦得势一切难说，你能不能安心居于白起之下？而且秦国当初攻打上党，百姓全跑赵国去了，如今攻打赵国，肯定赵国也会投向其他诸侯，秦国得不到实利，你的远交近攻策略也没法实现了。范雎于是禀告秦王，说是秦军打了一场打仗，需要休整，不如同意韩、赵二国割地请降。秦王采纳了范雎的建议，下令撤军，白起因此和范雎有了仇怨。

赵国讨论割地事宜，虞卿劝赵王，秦国退兵，是因为秦军疲弊，如果割地给秦国，就是把秦国打不下来的地方拱手让给秦国，秦国是进也得地，退也得地。赵王听了举棋不定，楼缓这个间谍又来到赵国，反对了虞卿的意见，劝说赵王学着慈禧太后，量赵国之物力，结秦国之欢心。虞卿实在不能忍了，说赵国一旦割地给秦国，其他诸侯立马就知道赵国软弱可欺，他来要座城池，你来讨两块良田，秦国也不会就此收手。就算赵国觉得自家祖先多，想要送点土地给其他国家，也不如送给齐国，齐国和秦国有深仇大恨，他们两家一开战，赵国跟在齐国屁股后面也能拣点便宜，东边的土地没了就从西边补。赵国只要摆出和齐国结盟的姿态，秦国就会派出使节来交好的，韩、魏这两个二鬼子也肯定不敢招惹赵国的。虞卿一席话说得赵王恍然大悟，当即派虞卿出使齐国，虞卿还在路上，秦国的使节也到了赵国了。楼缓听说这件事以后，吓得不敢再呆在赵国，跑了。虞卿因为策划有功，被封赏了一座城池。

秦王一心要为范雎报仇，听说魏齐在平原君那里避祸，就假意让平原君到秦国谈事情。平原君到了秦国就被扣押，秦王说只要魏齐首级到了秦国，平原君就可以毫发无伤，就看赵王肯不肯一命换一命。魏齐走投无路，拜访虞卿，虞卿弃官带着魏齐逃亡，来到魏国。虞卿想要借助信陵君的渠道让魏齐逃亡楚国，可是信陵君当然更看重平原君的性命，因此假装自己很为难。魏齐愤而自杀，赵国用魏齐的人头换回了平原君虞卿下野，专心著书，写出了《虞氏春秋》等书，没看过，不清楚是否还有流传。同年，秦国派王陵发兵赵国，围困邯郸，赵国用魏齐的人头换回来的平原君束手无策，只好向各国求援，因此又引出了信陵君魏无忌的故事。王陵攻邯郸不下，秦王派白起出马，白起托病不出，派范雎劝说白起，还是不答应，最终秦王派王龁代替王陵。王龁还是无法攻下邯郸，白起依然拒绝作战，秦王于是将白起军职一撸到底，让他重做大头兵。周赧王五十八年，白起被强令出征，行至杜邮，秦王派人赐剑一把，令他自裁，白起有感于长平之战，遂自杀，“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

周赧王五十九年，秦灭周，通鉴开始以秦王年号为正朔。次年，秦昭襄王五十二年，范雎的引路人王稽因为与诸侯暗通款曲被弃市。秦王有一次朝堂叹气，怀念起白起，感叹朝中无人，境外皆为敌国，范雎心中惶恐，不知道如何应答。燕国人蔡泽趁机劝说范雎辞官，范雎退出历史舞台。

范雎这个人是个标准的政客，虽然也曾快意恩仇，但是他大多数行动的出发点还是权力，当权力受到威胁，他会不顾国家的利益，所以先逐穰侯，后毁白起。司马光在书中感叹，“此倾危之士也”，这样的人，有能力，有胆识，但是对于国家，对于百姓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