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篇》是一部记录片,共记录了6位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不同工种的工人诗人的生存状态。镜头将他们有爱有恨、有悲有喜、有死亡也有新生的生活片段与他们的诗歌集结了起来。他们是这个社会中的无名者,也是诗人...
这是我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纪录片,比我想象中还要不知所措。那些人,真实的人,没有剧本的包装,还有真实的生活状态、真实的无奈与痛苦,就那样真实的展现在我眼前,而我,却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敢释放自己真实的情感......
电影是跳跃性的,故事是穿插进行的,音乐的节奏恰到好处。屏幕上,一首首诗歌正伴随各自的故事,慢慢的开始传递着什么......
(1)陈年喜 中年男子 爆破工
陈年喜是一名爆破工人,他的工作就是在几千米深的矿山里,炸掉那些坚硬的石头。这样一份工作,危险,寂寞。但是他没有怕过,因为他有牵挂的家人激励他无惧危险,因为他有诗歌陪伴他驱散孤独与寂寞。
“我们的人生就像走夜路一样,走夜路你就放声歌唱。如果某一时刻我们没有文字了,那就是我走远了,或者不在了。 ” ——陈年喜
电影里,他把瘫痪在床的老父亲搂在怀里,用推剪为老人修理胡须与白发。老人长年卧病,生活不能自理,所以他不敢多吃饭,老人说,饭吃多了怎么解手?父子俩都眼眶泛红。他为父亲写的诗中说到:爸,你的头发更白了;爸,我与你越来越像了;爸,现在能区分我们俩的,就是这一头白发了。(这里只是大意,抱歉没能记住原文)
当他得知母亲患了食道癌晚期,他说那时就像真的炸了一样。但是他没有回家伺候老母亲,因为他要留在大山里,为矿主爆破、为自己赚点钱,然后再把钱寄回家。
他在黑暗的大山里,向着光明爆破,他在阴冷空荡的房子里读着自己写给爱人的诗,写给孩子的诗,彼时的他满脸幸福。他说,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我水银一样纯洁的爱人,今夜,我马放南山,绕开死亡。在白雪之上,为你写下绝世的诗行。”
“儿子,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生活,又怕你真的看清”
陈年喜说,劳动让人活得有劲,劳动也让人死得放心 。他写一些诗歌,想传达一下自己对生命、对生活的想法。但是想法再大再深,似乎也看不到光明。
后来,陈年喜被无故开除,并被扣除了两个月的工资。
再后来,陈年喜生了一场大病。
(2)老井 中年男子 煤矿工
老井是一名煤矿工,长年在大地深处工作。他说第一次下矿的时候,就像是下地狱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看到电影里搭载工人下矿井的电梯在慢慢下降,嘎吱嘎吱的响着,工人们带着安全帽,双手抱怀,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镜头向上移去,只看到从最上层井口垂直射下来的方形光线,一点点变成圆形,再变成一个点,最后连那个点都没有了。这时老井与他的同事们已经在地底下650米的深处了,到处都是黑暗,你根本无需去感受它,因为你就在它里面。
打开头顶上的探矿灯,一束一束的光线随着大家的忙碌而晃来晃去,他们低着头与那些黑黑的煤块叫着劲,用着蛮劲却也小心翼翼。
在这地心深处,光明也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身体的疼痛,心理的难受,生命的脆弱,让老井深深地感受到家庭生活的宝贵,他想念家人,想要正常的生活,更向往被阳光照耀着。他不善言辞,却用一首首诗歌记录着800米深处的黑暗与死亡。
矿井曾发生一次瓦斯爆炸,许多没来得及抢救的遇难者遗体被搁置在了地心的黑暗里。老井写到:
“原谅我吧,兄弟们/原谅我不会念念有词,穿墙而过/用手捧起你们温热的灰烬/与之进行长久的对话/所以我只能在这首诗中/这样写道:在辽阔的地心深处/有一百多个采摘大地内脏的人/不幸地承受了大地复仇时/释放出的万丈怒火,已炼成焦炭/余下惊悸、爱恨,还有……/若干年后,正将煤攉入炉膛内的/那个人,在呆呆发愣时独对的/一堆累累白骨……/地心太黑,太封闭,兄弟们/把你们悲戚、潮湿的灵魂/这条条闷热、漆黑的闪电/都伏到我的肩上吧/把你们所有的怀念、悲愤、渴望/都装入我的体内吧/我愿做一口活的棺材,一座移动的坟墓/殓载上你们所有残存的梦/一直往上走 ,一直走到地表/那个阳光暴涨的地方,再把它们释放出来/……”
(3)邬霞 制衣工
邬霞是一名制衣工,她14岁进工厂,至今已打工了19年。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将衣服熨烫好、然后打包。为了完成任务量,她的动作要迅速且近乎机械的,她就像一个有生命的机器,可以呼吸可以感受温度但是却没有情感。
邬霞说她最喜欢吊带裙,她的衣柜里挂着好几条从地摊上淘来的吊带裙,二十几块钱的价格,穿旧了也舍不得扔,过季了也舍不得收起来。这是因为,她喜欢穿吊带裙的感觉。她说,在工厂里每天从早到晚都是直筒的工作服,展现不出女孩特有的曲线。她在宿舍的时候,晚上别人都睡觉了,可她还会偷偷起来在床上把裙子穿好,再跑到楼道上,用窗户当镜子,转圈,欣赏。
是啊,从14岁到33岁,对于女人来说,那应该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段。在那般花样年华里,一个女孩子,喜欢穿裙子,即便是廉价的地摊货,但那一颗爱美的心,向往美好以及容易知足的心态,真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她。
所以当她在工厂里,熨烫一件件美丽鲜艳的吊带裙时,她特别开心地想象着,会有一个美丽的女孩,穿着她熨的裙子,一定很美很幸福。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我手握电熨斗/集聚我所有的手温/我要先把吊带熨平/挂在你肩上才不会勒疼你/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多么可爱的腰身/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林荫道上/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最后把裙裾展开/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让你在湖边/或者在草坪上/等待风吹/你也可以奔跑/但,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带着弧度/像花儿一样/而我要下班了/我要洗一件汗湿的厂服/我已把它折叠好/打了包装/吊带裙/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走向某个市场/某个时尚的店面/等待惟一的你/陌生的姑娘/我爱你”——《吊带裙》
“诗歌能抵达人的灵魂,我希望别人看到我的诗歌后能感受到美好”邬霞说。
电影里还记录了为家乡习俗被逐渐遗忘而担忧的吉克阿优;消失在富士康流水线上的90后年轻打工诗人许立志;已经做了父亲的拿诗歌奖的失业叉车工乌鸟鸟。
他们都是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都是工人诗人。他们就是最容易被忽视,被冷落,被遗忘的那个群体。电影里,他们站在演讲台上,对着镜头,朗诵自己的诗歌。他们的普通话并不标准,甚至方言很重,但是他们朴实、认真。他们很严肃,因为诗歌,就是他们的信仰。这个社会可以遗忘他们,但是他们自己,却从没停止过追求理想的脚步。他们活得平凡但也伟大。
对于这些工人来说,现实就是这么的无奈与痛苦。无论是被无故开除且不发工资的陈年喜,还是生命终结在流水线上的许立志,再或是迷茫在找工作中的乌鸟鸟,他们在情感上有压抑、有孤独、有愤懑,所以他们用诗歌来宣泄心中的苦闷与挣扎,用诗歌来慰藉自己的深情与希望。
人与社会的关系很复杂,底层劳动人民的苦与乐谁会去在乎?除了诗歌,他们无处去诉说社会对自己的不公,而我们,除了管好自己,是不是可以对这样的人群再多一点点关怀,多一点点照顾,至少,我们不会漠视,更不会歧视。
看电影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感觉,我本是一个泪点很低的人,但是这一次,我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真的会收不住。好多人都在默默的抽泣,也许是被某一个故事或者某一个画面触及到了内心深处不愿被碰到的地方吧。我想也会有人觉得自己是受到了嘲讽,因为很多我们没能做到的事情,电影里那些纯真质朴的人却做到了。
我今天好像又写多了,我怎么总是收不住呢?我只是,只是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活着的意义。也许有人会说我们当然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父母而活,为了更好而活,但,只是这样吗?
我看到电影里的他们,在黑暗中挣扎,拼了命的冲向阳光,而我,或者你,却在阳光中浪费一寸寸光明。其实大多数的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娱乐的世界里,无论是韩国的欧巴还是美国的大叔,亦或是中国的八卦,从来都不缺少关注他们的人。我们在消费者娱乐,也被娱乐消费着。我们渐渐失去了观察与感受生活的能力。所以在这些虽平凡但活得有尊严有骨气有理想有追求的人面前,我们是不是开始变得渺小了。我们也平凡,但是我们不知不觉中丢了骨气没了理想,挺悲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