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劫》第三章 谈笑歼敌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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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突然,除广陵王与雷狄外,其余众人均愣在当场。半晌,武元衡方才叹气道:“这,这未免太惨……先前杀人出于自卫,此时稳占上风,似乎不必再造杀孽……”他知道虽是云关道人下的杀手,也必是出于广陵王的暗示,不好贸然出语责备。

广陵王转过头来,淡淡地瞥了武元衡一眼,然后以手抚额,微闭双眼,似乎有些倦意,这才开口道:“武中丞,大丈夫行事,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此人今日得脱樊笼,来日便难制了,且不论他是否会向俱文珍告密,即便他果真践诺,俱文珍手下宫苑宗高手却仍有不少,有朝一日被他寻到此人……哼,皇祖父的千牛卫、掌管京城的金吾卫和广陵王府卫兵加在一起,也难抗神策军十余万刀戟,到时俱文珍一道矫诏‘清君侧’,你我便想求一善终,只怕也难了。”

他所说的这俱文珍,时任知内侍省事,为宦官首领,也是宦官秘密组织“宫苑宗”的大当家,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均由此人手下宦官充任。神策军拥兵十余万,拱卫京畿,自贞元十二年起,兵权就落入护军中尉之手,因此说这俱文珍虽是阉人,权势却足可一手遮天。武元衡细细想来,觉得这年轻王爷方才所为虽然残酷了一些,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禁颇有些敬畏地看了他一眼,沉吟着道:“想必这权阉得知皇上想要召回高将军重整神策军,害怕兵权旁落,故而派这些阉人前来行刺。”说着说着心中已然雪亮,“微臣在半路上被淮西镇兵拦截,看来必是俱文珍暗地里向吴少诚透了讯息,内外勾连之故。”

高崇文感慨万分,向众人团团一揖道:“崇文何德何能,竟劳广陵王殿下、武中丞等甘冒大险,万里迢迢前来相邀,实在让人既感且愧!崇文壮年之时,行事不密,致使豹符遗失,皇上不以军法治我,已是大恩;而今已经年近花甲,可怎生承当这般大任?真是万万当不起!”

武元衡从怀中取出推思堂豹符,激动地道:“高将军!圣上正是怕你多有顾虑,故而重铸推思堂豹符,请高将军二次出山,执掌禁军,重拾昔日雄风!”他虽为人直率,却也知道不能与高崇文明说豹符的真正来历。

高崇文将豹符接在手里,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本是边城名将,因作战勇猛、军功卓著,一路超迁至推思堂执符使,在武将之中首屈一指。彼时正值壮年,立志做个汾阳、临淮般的朝廷柱石,哪知一朝失符夺帅,隐入民间,期间夜夜思量,疑也愧也,悔也怒也,难以分解。十余年过去,此事本已渐渐隐没心底,惯了做个寻常百姓,此时重见豹符,一时百感交集,只哽咽着说了句:“圣上!”竟涕泗横流,难以自持。

广陵王见他如此激动,不禁也有些恻然,待他略微平复心情,方才张口道:“高老将军,请恕小王无礼直言,这豹符你不能接。”

话音一落,众人均是一愣。高崇文收泪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武元衡疑惑道:“这……殿下,此事是圣上亲下的密旨,难道又有反复?难道殿下亲赴扬州,不是为了请回高将军?”

广陵王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刀:“武中丞,小王携了家将,暗地跑来此处,不是为了请高将军回朝,而是为了劝高将军不要回朝,此节不可不知。”他背转手,在月光下缓缓踱步,理了理思绪,一字一顿地道,“皇祖父前半生历经战乱,心有隐疾,故假手宦官以握兵权,而今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想要一举收回,千难万险。皇祖父年高体弱,忍不得了,因此托命武中丞召回高将军,欲行困兽之搏;然而当今时势,神策军上下将领皆为宦官心腹,高将军纵有兵符,亦决不能染指兵权。潜龙在渊,待时而飞,如今时候未到,贸然登堂入室,结局恐有不忍言之事。这是小王一点私底见识,切切以告,还望两位好自为之。”

武元衡听罢已是心服口服。他本就不是笨人,此次东来,颇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意味,全是凭着一腔忠肝义胆,夜间细思,却也不无腹诽。而今广陵王说得透彻,竟不留一丝余地,将自己仅存的一点幻想也砸得粉碎。

高崇文沉吟道:“以殿下的意思,崇文应以不奉旨为好?”

广陵王脸上忽然现出了顽皮的笑容:“不是不奉旨。皇祖父命武中丞前来扬州查访,找到高将军后延请高将军回京掌兵。可是以扬州城之大,武中丞根本就寻访不到,高将军自然也不能回京,此事自然而然,不问可知。”

他见武元衡、高崇文诸人默默点头俱各无言,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却倏地敛了笑容,言辞锋利起来:“今日之事,是为绝密,倘有只言片语传出,后祸无穷。”他目光如炬扫视众人,口不停言,“武中丞,你是皇祖父的股肱之臣,行事谨慎,绝不会有所差池。高将军,你与洛校尉虽不能就此还朝,也不能仍留在扬州,以防宫苑宗再有高手来探,另生枝节。还请乔装随我入京,深藏广陵王府之内,任俱文珍手眼通天,只怕他还管不到我王府中来。铁先生,你我交情匪浅,我三番五次差人请你入我王府,你都坚辞不受,如今可怎么说?龙虎双卫若得你相助,将来便可称得上是三足鼎立了。”

铁凤梧却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在下一介山野闲人,懒散惯了。长安城的规矩太大,手脚都不知如何放,徒增烦恼,还是免了吧。铁某只在淮扬一带骗口饭吃,王爷要寻我做事,只管吩咐下来,铁某自当谨遵。”

广陵王见他这副惫懒模样,无奈地笑道:“铁先生天生豪杰无拘无束,小王请你不来,是缘分未到,也罢,也罢。”转头对楚天行道:“楚三侠侠肝义胆武艺高强,小王一路上耳闻目睹,颇为心折。不过楚三侠是名门高徒,小王虽有心相邀,只怕三侠为难,也不便开口了。琅琊剑庄是四方盟东方砥柱,小王决不信楚三侠会做出于我不利的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楚三侠允诺,绝不将今日所见告知他人。”

楚天行点头道:“楚某虽是一介草莽,亦深受我师危崖先生教诲,以匡扶社稷为己任,绝不会不知轻重,胡言乱语。”

广陵王“嗯”了一声,又道:“谷老师在武林中素有威望,十余年来独撑四方盟不倒,小王钦佩已久。他年倘有借重贵派之处,还望念及今日联手对敌之情。”言毕便转向赵云旗、岳穆清二人。

这两个小子自被李忠言麾下所掳,看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是打斗又是杀人,动辄血溅五步横尸当场,早已吓得呆了,哪敢发出半点声音!直到广陵王将目光转向他们,两人兀自懵懵懂懂,不知要发生何事。

楚天行见他眼中波光一闪,已知此时生死攸关,竟毫不亚于宫苑宗高手踩向岳穆清头颅的那一刻。广陵王虽不是个恶人,却是个头脑清醒、杀伐决断的政客,若被他知晓这两个孩子与四方盟毫无关联,则或杀或掳,决不会放任他们留在此地。心中几个转念,尚未开口,却听铁凤梧忽讶声道:“怪哉,怪哉!”

广陵王眉峰一挑,笑道:“铁先生何出此言?”

铁凤梧迈着方步上前,仔细端详了赵岳二人的面孔,连连摇头道:“怪哉,怪哉,这东南一隅的两个顽童,面相怎会如此贵重?”

广陵王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禁问道:“铁先生,可否说得清楚些?”

铁凤梧闭目叹道:“火遇贪狼照命宫,封侯食禄是英雄。三方倘若无凶杀,到老应知福寿隆……这火星与贪狼同宫,已是贵不可言,可这另一个,另一个……”

广陵王见他古怪,出声问道:“铁先生,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可否直言以告?”

铁凤梧睁开眼来,摇头苦笑道,“嘿嘿,铁某学艺不精,不敢再胡言乱语,贻笑大方了。”就此闭口,退在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被他这么一打搅,楚天行早已想好说辞,便分指两个孩子笑道:“铁兄说笑了,在下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儿整日价在琅琊山中学武,不通世事,呆头呆脑,哪有什么贵重可言?倒让王爷取笑了。”

广陵王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道:“原来这两位是令高徒,那是再好不过了。楚三侠,还望你收束徒儿,免得童言无忌,误了大事。”说罢深深地看了楚天行一眼。

楚天行拱手道:“在下省得轻重。这两个小徒呆在琅琊山上,一年半载也难得下山一趟,殿下还请放心。”

广陵王见吩咐妥当,不无轻松地舒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将这几具尸首清理掉,我们连夜赶回京去。武中丞,你不能与我一路,就请自便吧。不过中丞也还是早日还京为好,如今皇祖父身染沉疴,太子卧床也已数月,前景难料,身边不能缺少得用的大臣。铁先生,武中丞此去孤身一人,倘有意外须料理不得,你既无事,还请你护送他一道回去。”铁凤梧点头称是。

众人领命,片刻便已散去,修武馆门口寂静一片,只余铁凤梧、武元衡、楚天行、赵云旗、岳穆清五人,方才那场骇人的大战竟仿佛从未发生过。

楚天行冲铁凤梧拱手道:“先生高义,援手在前,语助在后,楚某这里谢过了。”说罢深深一躬。

铁凤梧愣了一愣,才明白楚天行“语助在后”的意思,摇摇头道:“楚三侠,此二子的面相,你道我是胡乱编造的么?”见楚天行一愕,却又一叹,不再续说,转而道,“楚三侠,这两日诳得你苦,临走之际,还要分说明白,免得你心下觉得铁某行事鬼祟,不愿交在下这个朋友。广陵王与我私交不浅,我早几日潜入扬州城时,已打听清楚高将军的下落。那日听说你带着武中丞到了扬州,又跑去醉仙楼遣人四处打听,我便故意来摸摸你的门道。楚三侠,你我一见如故,我虽有心帮你,奈何广陵王有钧令在先,最好武中丞找不到高将军,大家都省了麻烦。广陵王办事向来极有分寸,我虽不愿欺骗好朋友,也只得遵从。然而后来宫苑宗与你均找到此地,盘子不牢靠了,说不得,只好先杀人后搬家,落个干净!”

楚天行回想这两日情景,恍然大悟:“铁半仙神神道道,我原说怪异得紧,却没想到这潭水有如许深!哎,楚某这番可真是大败亏输,颜面丧尽。”

铁凤梧摆手道:“三侠不免太过自谦。这回吃亏只因敌暗我明,摸不清路数罢了。三侠身负正宗琅琊剑法,清风步轻功四方知闻,真的战场厮拼,那宫苑宗李忠言决计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三侠不识得宫苑宗的精要,这才吃了大亏。”

楚天行问:“铁先生与广陵王座下诸侠数次提到宫苑宗,这宫苑宗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虽偏居东南,武林之中朋友不少,自负尚算有些见识,怎的从来没听说过这一门派?”

铁凤梧叹道:“楚三侠不识得,一点也不奇怪。我若不与广陵王相识,也不会与这伙人打交道。宫苑宗中人都是皇城里的宦官。阉宦自古为人不齿,又身有残缺,心性多怨毒易妒,而数百年来,当中不免出现一些才具超人之士,渐渐地创出一套适合阉人演练的功夫。阉人气力弱于常人,因此宫苑宗武功处处以奇、以小、以毒取胜。与他们打交道,不可以常理论,须得多长几个心眼。”

楚天行恍然良久,默默点头道:“原来如此。”

武元衡面沉似水,一直未曾说话,楚天行转头笑道:“兄长,此间大事已了,你怎么仿佛仍旧心事重重?是怕皇帝老儿责怪于你?”

武元衡摇了摇头,怔怔地道:“不是,我在想广陵王。”

“广陵王?他怎的了?”

“当真不简单。”武元衡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目光在黑暗中煜煜生辉,仿佛想要看穿这无边的夜幕,“广陵王是当今太子长子,现今不过二十六岁,可你看他行事,哪有一丝一毫的幼稚急躁?身在局中却又深谋远虑,处事果决利落,遍观我朝历代天子,似乎除了太宗玄宗之外,竟无一人能及得上他。我早年听说广陵王未及总角之时,皇帝逗之膝上,问:‘汝谁子,在吾怀?’广陵王当即答道:‘吾乃第三天子!’当时只做笑话听,现在想来,广陵王之聪慧实在得自于天,难以限量!”

“第三天子。”楚天行喃喃地道,“皇帝、太子以后便是他了,小小年纪有这等见识,倒也难得。”

“只是现今兵权操之于宦官之手,帝位更迭恐怕难以太平。广陵王方才务求斩草除根,不能透出一点消息,也是忌惮与俱文珍翻脸,最终落个没下场。”武元衡绞着双手,叹息道,“人臣之愿,无非得遇明主,呕心辅之,以成大治。若广陵王有朝一日登上大宝,不定天下可以再来一次贞观、开元之治也未可知呢!”

楚天行笑道:“朝廷上的事,小弟着实一窍不通,不过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听广陵王和兄长的口气,那俱文珍不是善辈,兄长此次回京,也要小心为上。但有用得着小弟之处,只管遣人来琅琊山传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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