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辱母案丨把罪犯放在门外，把受害者关进监狱

案情简要：

南方周末首发于2017年3月23日《刺杀辱母者》，记者王瑞锋

女企业家苏银霞曾向地产公司老板吴学占借款135万元，月息10%。在支付本息184万和一套价值70万的房产后，仍无法还清欠款。（利息高于法律规定，属于法律打击的高利贷）

辱骂、抽耳光、鞋子捂嘴，在11名催债人长达一小时的凌辱之后，杜志浩脱下裤子，用极端手段污辱苏银霞——当着苏银霞儿子于欢的面。

匆匆赶来的民警未能阻止这场羞辱（警察不作为，不敢管）。情急之中，22岁的于欢摸出一把水果刀乱刺，致4人受伤（属于正当防卫，法官不认定）。被刺中的杜志浩自行驾车就医，却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

血案发生于2016年4月14日，因暴力催债引起。

近4个月后，吴学占因涉黑被聊城警方控制。杜志浩是吴学占涉黑组织成员之一，被刺前涉嫌曾驾车撞死一名14岁女学生并逃逸。

2017年2月17日，山东省聊城市中级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判处于欢无期徒刑。

另：苏银霞四次拨打110和市长（在哪里？）热线。

因工作原因，我的朋友圈里媒体人和法律人占据了90%。与以往的案件不同，“刺杀辱母案”几乎没有争议，大家观点一致，非法律专业出身者，义愤填膺，觉得天理难容，法律人则再次拷问公检法，人民需要你保护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如果你们不能行使人民赋予你的权利，人民可以收回，实现“同态复仇”。

仔细阅读这篇报道，记者写得克制、冷静，为了照顾苏银霞家属的情绪，写得相当简单，只挑拣微不足道的来写。

1.复仇

看完这篇报道，我的第一反应是“同态复仇”四个字。

在古代，法律不健全，人们在交往中逐渐形成了一条简单的解决问题办法，“同态复仇”。电视剧上经常上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故事，故事看起来残酷，其实不然。因为社会默认“同态复仇”的合理性，导致人们不敢随意挑衅或扼杀别人，这就保证了一定的社会秩序，让人类延续下去。

到了现代，“同态复仇”演变成罪责刑相适应、罪刑法定、一罪不二罚等这些重要的法律原则，刑法恰恰是建立在这个原则上。不同的是，复仇人由个人变成国家。在我国，国家的起诉机关——检察院代表国家代替公民行使起诉权。因为有了国家，公民的复仇权让渡给了国家，公民不能随意行使复仇权，以防“冤冤相报何时了”。

复仇蕴含着公正。我记得读小学时，最喜欢的小说是《基督山伯爵》。大仲马讲了一个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复仇故事，主人公遭人陷害，身临绝境，被判流放14年。在流放的14年里，主人公多次想自杀，但都坚持下来，最终重返家园，报了仇，得到大批财富，成为伯爵，可谓苦尽甘来。

这个故事因为情节引人入胜，复仇酣畅淋漓，深受读者喜爱。每一个读者都曾遭遇过不公，每一个人都曾被社会席卷过，人们从中读到智慧。

在后来的人生中，每当遭遇逆境，我总是想起书里的一句话，“直到天主垂允为人类揭示未来图景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括在这五个字内‘等待’和‘希望’。”

苏银霞曾经等待警察，等待市长，等待检察官，等待法官......直到最后，她等到了记者，后面的故事才被大家知晓，冤情走进大众视野，她是不幸的，很难想象当今社会，她会遭遇如此不测，聊城市中院都无法为她做出公正判决。她是幸运的，她的冤屈能够突破重重障碍被报道被人知晓，是否有更多像她一样的人永远也没有等到希望。

2.官人良心

读书时候，尤其喜欢研究二战史。经常设想，如果我生在希特勒政权下，有没有勇气拒绝暴力和特权？

德国有部电影叫《浪潮》，讲述一个“我们距离独裁只有7天”的故事，揭露了人在一个群体里面是很容易被操控的。黑社会讨债人、民警、法官到底是被什么操控而释放了邪恶呢？

善良正义与邪恶暴力是天平的两端，如果不站在这端，便会为另一端增加重量。很多时候，是二选一，没有第三种选择。

民警出警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他们可以是黑社会的帮凶，也可以是拯救女人的英雄；法官在判决案件的时候，他忘记了他有选择，可以做一个维护正义的法官，也可以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许多人都在引用这句话作为对这个案子的评语：马雅可夫斯基说，“当社会把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

同样，当社会把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出局，记住这并不可耻。

民警、检察官、法官，迫于重重压力，是可以辞职的，是可以选择不在被害人伤口上继续磨刀霍霍，而这就叫崇高。

3.正当防卫

看到法官认定于欢的行为不属于正当防卫。这个法官的法律肯定是畜生教的，不，那就侮辱畜生了。

我国法律通常界定为对方行凶，手有利器，有生命危险等情况方可进行正当防卫。可是，法律还有一种情形，“危险尚未解除”。我记得在法学院的课堂上，我们的刑法老师一再强调，“法学院培养你们，不是为犯罪分子找法条逃避惩罚，更重要的是运用智慧将犯罪分子关起来，保护公民。”

对于“危险尚未解除”的认定，在这个案件中丝毫不含糊。于欢和母亲面临11个讨债人长时间侮辱和殴打，警察转身就走。很显然，危险没有解除。

记得当时老师举了一个案例，一名女子受男子追赶，临近粪坑，男子不小心落入粪坑，眼看就要爬上来，女子一脚将男子踹入粪坑，男子溺死。此种情况属于正当防卫。因为危险没有解除，男子一旦爬出粪坑，对女子构成威胁。

法律从不强人所难，如果法律不给人出路，它形同虚设。法官这样践踏法律，何以对众生？

此案中，法官如此判决，令人不得不想，到底是什么隐情和内幕令法官判得如此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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