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色降临,这天傍晚,陈明在亭子里避雨。
亭子位于位于距离村里2里之地的路旁,和自己居住的小乡村一样,时间越久越显得凋零不堪。
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斑驳的朱漆圆柱上虫蛀的小孔随处可见,平日这个时辰常见的行色匆匆的路人不见身影,只剩自己孤只影单,独坐在石凳上。
哗哗的瓢泼大雨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它紧紧困住在空旷的平地上。陈明茫然望着前方,亭边屋檐挂着沉重的乌云。
雨一直下着,让抑郁的心情更添几分凄凉,为何落到如此田地?
2、
三日前,肥壮、高大、诚恳的县城工地老板卷走了他们在此打工的所有的工资,虽然报了案却也无可奈何。
县城近年来变化日新月异,崭新的柏油马路、高耸入云的房屋楼台,然而这些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天下之大再没有容身之处,不得已揣着一年辛苦攒的1000元钱,准备回到家中。
他不敢回家,时走时停。他不敢面对妻子殷切的目光,老父沉重的希望。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支撑着全部的经济开支。小孩的读书费用、病重老父数目不菲的医药支出,犹如泰山压顶,让年纪不大的他驼了背,弯了腰。
陈明不禁愤恨起卷走钱财的老板,老板肥嘟嘟的脸上总是诚恳的样子,不向手下工头张牙舞爪,耀武扬威,来工地的次数少的可伶。听人说他和朋友们轻松赚的的钱够好多人几辈子的生活,为何还要昧着良心夺走自己生存的权利,这不公平!
现在没了工作,前路茫茫。既然无可选择,或许背水一战,陈明知道每天有几个经商的下乡采购野货携带现金从这经过。如果,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诱惑着?他不敢在想也不能再想,一步踏出永不能回头,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3、
雨势逐渐小了起来,雨声微弱得细不可闻。风伴着夜色呼啸着塞满了亭子,寒气逼人。陈明缩着脖子,吃力站起来,低着头准备踏上回家的路。
叮铃铃,电话响了。
接通来电,耳边传来妻子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你父亲又犯病了,外面的欠债下月该还王大娘一部分,这两天把钱汇来,别等她上门。”接着顿了一下又说“要是差点,我向李二去借。”
李二虽是陈明的远亲,但前些年坑蒙拐骗让乡亲们吃尽苦头,不得已跑去城里,不知依靠什么下三流的手段发了财,回到家乡大摆宴席兴建楼房。借钱,不是会被当年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他受多少嘲讽和奚落。
“这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做恶人灯红酒绿大鱼大肉,老实人起早贪黑赚点钱还被坑。”
如果说刚才陈明还徘徊在善恶之间,现在他彻底下了决心。顷刻之间,惨淡的月光下可以看见一个人,猫着腰、屏住呼吸,躲在一人高的草丛后,窥探着路上的光景。
4、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既期待又害怕。
半晌十分,泥泞的道路上慢慢传来一点亮光,昏暗的光照到的地方不大,看不见具体面容,隐隐约约觉得这人身材消瘦,个子矮小。
他冲了出去,站在狭窄的路的中间,拦住了前进的脚步。此时定睛一看,形色匆匆走着的是个女人,穿着黑色的粗布衣服,头发白了大半,一手攥着手电筒,一手拿着一个塑料袋。
女人看见他,不禁跳了起来,慌不择路想强行过去,陈明一把推了回去,两人扭打起来。当然身体瘦弱的她岂是工地干活的陈明对手,片刻之间便跌坐在地上,塑料袋里的东西散落出来,是小孩的课本。
小孩课本,陈明看到它不禁想起自己女儿活泼的身影、明亮的眼睛,刚才得手后心中的喜悦与满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朝女子缓缓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
5、
女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不一会哭了起来,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掉落在地上。她动了动干瘪的嘴唇,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我到县城去给孩子买读书的课本。”
陈明听了这话有些疑惑,女子似乎也看了出来,接着结结巴巴的说“我二十三岁小孩生下来,智力有问题,三岁才会叫爸爸妈妈,颜色也分不清。现在13岁,没有学校收留,在家里买些低级的课本教他,前几天弄丢了,只有县城才有”
想着自己的孩子,她暗淡的眼神又亮了起来“现在也不错,能写几个字了。”
陈明叹了口气,问道“你男人呢?”
女子哭着说“男人前年生病死了,留下我们娘两。平时缝缝补补,给人看门做清洁赚点钱。”
“怎么办呢?不能走歪门邪道,总得活下去。”
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妇人的话象一柄重锤击中了陈明,柔弱的女子尚且这样坚毅,而况身高力壮的自己。
他的脸红了起来,当时的恶念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眼泪夺眶而出。愧疚、难过一点点涌了起来,占据了整个心。
他低着头、弯下腰把女子搀扶起来说:“对不起,大姐,是我想不开,犯了浑。”
女子站起来,收拾好东西,说道“大兄弟,谁也没有犯错的时候,能回头就好。”
月亮寂静得没有声音,星光也失去了言语,风刮得更大了。
一高一矮两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手电筒发出的光虽然微弱,但总照的见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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