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被暴打一顿,只因忘了锁门

                            01

十岁之前,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那时还没有独生子女政策,按常理我该是备受宠爱的,然而,我能感受到的爱,只有奶奶和一两个月才能见一次面的父亲,在我出生的前一年,爷爷去世了,母亲结婚五年才生下我,爷爷一直渴望有一个孙子或孙女,但直到去世也未能见到我,我想爷爷一定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母亲的迟迟不孕也是婆媳关系恶化的因素之一。


那年我被暴打一顿,只因忘了锁门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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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3岁那年父亲被下放,母亲在家里的日子就更为艰难了,于是就搬到10里外的工厂去住了,自然奶奶是不肯让我离开的,从此我就和奶奶过着相依相偎的日子,记忆中奶奶每天提着竹篮带我去买菜,都要经过一个豆腐坊,很远在巷子里就飘着豆腐花的香味,奶奶常给我要上一碗带姜丝葱花的豆花,一根油条,或者是花2分钱买上几两用纱布包裹的一寸见方的酱干当零食,说实在的五岁之前,在奶奶身边很幸福,每天有小伙伴和奶奶的陪伴,爸爸一两个月回家给的惊喜,母亲、母爱对我是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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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6岁那年,母亲和奶奶经过无数次的争吵,终于把我领回到她身边,把我放在工厂附近的村办小学读书,学校总共只有一个班和一个老师,1-5年级都在一个教室上课,老师依次给每个年级讲完课,然后留作业自习,接下来给另一个年级上课,以此循环。记得当年的那个老师刚生下一对双胞胎,那间本来就很拥挤的教室里还塞进两个摇篮,老师一边带孩子,一边给我们上课。

教室是仓库隔断改建的,光线很暗,只有一侧有两个小窗户,窗外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坟地,被两棵高大的板栗树给笼罩着,阴森森的,我对那一切很害怕、很恐惧!因为害怕坟地,怕被老师留课下来,所以我每节课都很认真听讲,认真完成作业,甚至高年级的课程我也能断断续续听懂一些,每次考试我总是第一个考完,而且是分数最高的。渐渐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夸我“聪明”、“懂事”。

其实,所有的同学每天回家要割猪草、砍柴、采茶、带弟妹,根本没有时间去温习功课。而我,回到家孤零零的只有我一个,除了温习功课,就是坐在门槛上看云彩,等母亲下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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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很多年以后我都在想,我是奶奶和母亲斗争的牺牲品,当年的奶奶以绝对的权威得到了我的庇护权,母亲被迫疏远了我,也让我一生和母亲都有一种疏离感。然而当母亲独立门户之后,不知是为了捍卫她做母亲的权益还是多年极度的孤寂,把我从奶奶身边夺走,把我带进了一片孤独而恐惧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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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母亲,处处看母亲的眼色行事,我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老师、同学们还有邻居们都很喜欢我,唯独我的母亲很少对我笑,更少夸奖我。我不敢轻易表达我的需求,那时经常有货郎担挑着各种杂货进村叫卖,每次大人孩子们都很兴奋,而我只有眼巴巴的看着,我从不敢向母亲开口,母亲也从不舍得给我买任何东西。还有一种是以物换糖的货郎,我们称他们为“叮叮捣”,他们一头挑着糖,一头挑着框,走村串户,手上一个铁锤和刀片相互敲打就发出很有节奏的声音。“叮叮捣”“叮叮捣”,每当这种声音响起,村里孩子们就沸腾了,各自在家翻箱倒柜,找出家里所有能兑换的东西去满足各自的味蕾,即使换得的丁点麦芽糖只够塞牙缝,但却能让他们兴奋很多天。即便是这种兑换我也很难有糖吃,因为家里很难找到可以兑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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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最兴奋的事就是盼过年,虽然那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但年味和孩子的期盼远比现在浓烈太多。压岁钱是没有的,但孩子们都会有一双新布鞋和一身新衣。村里的女孩们还能有一块小手帕。那种镶着锯齿边,有着各种儿童或小动物图案的手帕,是我最初美丽童话世界的引子,也是我童年最大的梦想。村里的小姐妹过年都能从母亲手中得到这个礼物,而我没有。我曾经无数次暗示过母亲,也常在母亲面前夸奖伙伴们小手帕如何漂亮,绘声绘色描绘手帕上的图案,母亲要么沉默,要么说我们家穷没钱。我一次次失望,一次次我又充满着希望。每当货郎担进村时,我都围着小手帕闻一闻、摸一摸,爱不释手,每次都很认真的一遍一遍问价格,那些货郎大叔也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告诉我:一角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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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的除夕,母亲把我换上了新衣和新布鞋,鞋子有些大,母亲总说我的脚长得快,所以每次做的新鞋都要大很多,母亲在鞋子前端塞上些棉花,看着新鞋子,母亲露出难得的笑容。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母亲笑笑;“去玩吧,过年了,又长大一岁,更该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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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我闷着头坐了半天,母亲看出我不高兴,开口数落我,父亲把母亲支开了。

隔壁的小琴来拉我去他们家玩扑克,他们家非常热闹,兄弟姐妹四个,她爸高大、憨厚,他们的妈妈很温柔,说话细声细语.我常年在他们家进进出出,大叔和大妈都很喜欢我。大妈依次给四个孩子换上了新衣和新鞋,又拿出两块印花的新手帕递给姐妹俩,那两块小手帕漂亮极了,一块是蓝色的天空下白云飘飘,一只可爱的小猫在钓鱼,另外一块是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带着有蝴蝶结的草帽,穿着漂亮的花裙子,色彩斑斓,我轮番抢着姐妹两的小手帕又摸又闻,也许是我渴望的眼神,大叔看透了我的心事,大叔问大妈是否还有小手帕,大妈迟疑了一下,转身进房间摸了半天,把一块崭新的叠的方方正正的“的确良”碎花手帕,放在了我手上,我打开一看,上面没有小动物也没有小女孩,只有小碎花,而且比两姐妹的手帕要大些。我使劲闻着手帕上的味道,有股淡淡的香樟木的味淡,我瞬间明白。那是大妈压箱底一直未舍得用的手帕,我摸了摸很坚决的还给了大妈,并向大叔大妈鞠了一躬,逃出了他们家,泪水控制不住的稀里哗啦的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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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整个童年我都未能如愿,成年后,每每看到手帕,心里就有隐隐的痛。


暑假到了,不用上学,我更孤独了,母亲白天都上班,家里就我一人,那时每家都有三四个孩子,虽然每天他们的父母要安排做各种农活和家务,但他们兄弟姊妹一快干活一块玩,有时甚至一块挨揍这些都是我所羡慕的,为了找伴,我常去各家串门。

记得那是个酷热的下午,骄阳烤的地上滚烫滚烫的,我蹲在小珠子家的厨房里帮着切猪草,忽然听到她家的堂屋里传来我母亲愤怒的声音,随即一阵风似的母亲闯了进来,怒气冲冲的母亲手里拿着一把捆绑着的竹丫子一边说:今天要打死你。虽说母亲平时不苟言笑,还乱发脾气,但今天气势汹汹的样子我还从未见过,心想一定闯大祸了,心里害怕本能的就往屋外跑,母亲没曾料到平时顺从的乖乖女居然敢抗拒她的威严,本就怒火中烧的她彻底变成了歇斯底里,对我围追堵截。

至今还记得,那天我是拼了命的跑,围着我们的宿舍楼跑了十几个来回,身后母亲的咒骂不绝于耳,那个烈日下,明晃晃的太阳让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或许是精疲力竭了,脚上的塑料凉鞋扣子断了,正好绊住了一块凸起的大石板,我被重重的摔了下去,母亲上来把我摁住,竹丫子就像雨点一样劈头盖脸的落满了全身,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脸上、背上、大腿、小腿,全部是竹条抽过的血痕,小珠子的父亲赶来夺下了母亲手里的竹丫,呵斥她:有你这样打孩子的吗?看孩子都摔成什么样了,小珠子的父亲是个土郎中,懂些草药,母亲平时对他有几分敬意,我被母亲扶起来,胳膊肘和两膝盖都血肉模糊了,石板上除了四肢留下的斑斑血迹,还有一大滩尿液······

小珠子父亲把我抱回家,用草药捣烂给我清理手肘和膝盖上的伤口,一边责备母亲:你真下得了手,摔断了手脚怎么办,你还打成这样,孩子爸爸和奶奶看到多心疼。母亲看着我身后的斑斑血痕,第一次有了歉疚:你个傻孩子,不跑我就抽你几下就解气了,你越跑我越来气,还不是你自找的。

06

 那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或许是膝盖的伤口发炎了,或许是极度的害怕被吓出病了,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很多天,梦中很多次恐惧尖叫,奶奶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颠着她的“三寸金莲”走了十里路,赶来要把我带走,嘴里不停的骂着:“这个泼妇,要打死我孙女”。

奶奶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但最终没能把我带走,甚至母亲都没让奶奶见我一面,其实我很渴望见见奶奶,很想让她抱抱我,很想在她瘦小的怀抱里哭一场,然而我只能躺在床上流泪,很多年以后奶奶常对我说起她见不到我,离开我时心里的痛楚像刀割一样,我仿佛看到那个日渐苍老的小脚老太无奈悲怆的背影,落寞的渐行渐远······


那年我被暴打一顿,只因忘了锁门_第10张图片


母亲告诉我,五斗橱的抽屉里有一个上海牌手表,是给父亲买的,因为每次母亲都叮嘱我要随时锁门,那天我出门忘了锁门,母亲就发了火要教训我,所以才有了那一顿打,母亲还说,那只手表是全家所有的积蓄,花了125元,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仅有18元,父亲下放的工资,除去自己的开销还要贴补奶奶和小叔的生活费,所以母亲从来不给我买任何的零食和小手帕,她说她要攒钱给父亲买手表;她也知道我很想要一块小手帕,哪怕小手帕只要一角五分。

因为一角五分可以买8盒火柴;可以买两斤盐;可以买一斤米。

母亲说买手帕就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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