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

很多人告诉我:往事不可追。

有一段时间里,我也喜欢用“追”这样的词语。

人的头脑像一个阁楼。它的容量总有限度。为了放入新的东西,就不得不清理旧的。

所以我更喜欢说:往事不可知。原因在于人类天性的遗忘。

因为没有及时安排行程,未买到返程火车票。退而求其次,改坐长途汽车。

车子行到旅程的中途,也就是南京时,停靠在一个非常简陋的“服务站”。通体黄色的建筑物,看上去像改建的废弃仓库。入口写着“美食餐厅”字样,旁边一个小一点的建筑物上写着“侧所”。虽然是个错别字,然而也无伤大雅。旅途本就不雅。客留异乡,任人宰割,焦虑和疲惫。

然而我对这个地方却有印象。但我不记得是多久之前来过了。可能是10年前,可能是15年前,也可能就在近五年里。我确实忘记了。有谁会记录这个地方呢:服务员谈不上服务,自带泡面加热水也要收费,翻倍价格的便利店,冷掉的饭菜和味道古怪的肉食。这是个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地点。

我确实到过这里。是在一个晚间。躁动不安的肉体,急不可耐的下了长途汽车,背着包,一文不名眼睛里却充满警觉。饥肠辘辘,在这间小餐厅吃了饭,我还记得最好吃的是一种廉价的炒腌的发酸的缸豆。那时伙食并没有现在这么糟糕。饭后,我在门口的空地上抽烟...也许我当时还并不会抽烟,也许我只是站在那里,呼吸新鲜空气,活动筋骨,并且想着旅途结束后我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事情等着我。而我并不清楚,我会做的糟糕或者成功,抑或只是勉强让人满意。也许冥冥之中已有天数。

我打量着眼前的长途大巴,从传来的司机的口音猜测可能是我之前碰到的那位。然而我不能肯定。我也无法肯定,我就是当时来到这里的那个羞涩而天真的年轻人。旅途削去了我的繁杂的身份,我不再是谁的儿子,谁的叔叔,谁的舅舅,谁的下属或上司,谁的朋友或敌人,谁的恋人或者追求者。我什么也不再是了。我有一张票根,但我也不是票根上写的那个座位号上的人,汽车座位从来不按照号码来坐的。没人在乎我是谁,在这辆长途汽车里,我只是个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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