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我没裸奔，我有穿袜子 （６）咬了菊花

image.png

　　
　　军训开始后，高兴总随身带个透明矿泉水瓶。不管天气多热，里面水的余量总在八成以上。棕熊留意到这一点，偷偷跟我说，不管多炎热的天气和多艰苦的训练，高兴带的水几乎没见少过，他据此怀疑高兴是一只成精的骆驼。
　　我劝棕熊无需过于多疑，因为高兴是江浙人士，常识告诉我们，单峰驼分布于中东和北非，双峰驼分布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罗布泊、阿尔金山北麓和中蒙边境的荒漠地带无人区，和长三角完全不搭界。况且建国后，动物不能随意成精，骆驼精未经国家畜牧管理协会的审批就考取大学，这属于公然违反行业基本法，会被畜牧协会会吊销变人执照，赶回牧场。
　　根据奥卡姆剃刀原则，我建议棕熊选择最简单的假设：高兴的体毛进化出了跟空气凤梨一样能吸收空气中水分和氮化合物的能力，这也顺带解释了他为何体毛如此浓密和从不洗澡——简而言之，高兴是个名副其实的植物人。
　　我和棕熊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我们一直僵持，直到一周后的某个下午。
　　那天棕熊忘记携带水壶和零钱，站完军姿口渴难耐。高兴去上厕所，他等不及高兴回来，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一大口。
　　水刚入口棕熊就一声惨嚎，把入口喝下的液体悉数喷出，锥状洒在面前的橡胶跑道上。旁边的我吓了一跳，以为棕熊喝到烧碱或盐酸，成为我国现代高等教育史上第一个军训时就被同学毒死，没能活到正式上课的大学生。
　　我日高兴他大爷。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剩这么多了，这不是水，满满一瓶，全他妈是二锅头！棕熊猛咳了几下，满脸通红地说。
　　军训时，高兴说他咬了颀颀的菊花。
　　军训已进行两个星期，人全都习惯了高温，被晒黑的皮肤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好转，于是大家破罐破摔。此时民风还处于淳朴阶段，痛经尚未被大规模地运用到请假逃课中，出勤率高得可以让所有大学教授切腹。
　　正值中午，饱受了广州郊区上午高温的折磨，我们来到第三食堂乘凉。空调通过腿毛毛孔纤维鞘毛囊立毛肌，直接刺激脑皮质层，促使我和棕熊神清气爽地以霍金般的姿势瘫在第三学生饭堂的椅子上，椅子被压得合不拢腿。
你们有没看到，今天颀颀泡了一大瓶菊花茶？棕熊说。
　　我知道。高兴说，我还借过来喝了。
　　牛逼，你和她共用一个瓶喝水，等同于间接接吻。那，你喝时有舔她的菊花吗？我问。
　　没舔。但我咬了一口她的菊花。
　　高兴说这番话时，他军装上的汗水风干后凝成的白色汗渍，像地图一样历历在目。军训时，每人发两套军装，一般人晚上换洗晾干，交替着穿，每当夜幕降临，整栋宿舍楼充满硬毛刷刺啦刺啦的声音，唯独高兴除外。
　　高兴的军装直到整个军训结束，一次都没洗过，从远处看已变成白色，近看才会发现是汗渍覆盖了整套衣服的90%，原来的绿色稀有得像藏羚羊、几维鸟和朱鹮。夏天37°C的熏风穿过慎思园宿舍楼中空的裆部，吹起他挂在门上的军装，从汗液里析出的结晶盐，像雪花一样，扑簌簌往下掉。
　　高兴研究生毕业的那个夏天，棕熊郁闷地告诉我，高兴要来和他读同一所学校。我对他的郁闷表示不解，问，这不是挺好吗，孔子都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日乎？
　　棕熊说，高兴不洗澡你是知道的，他的体味在和酒精、次氯酸的战斗中屡次上演帽子戏法，读大学时逼得同宿舍的武哥采购3M防霾口罩（空气流通性好时用）和防毒面具（空气流通性不好时用），所以他只适合和藏民或者印度人住在一起——藏民不洗澡，印度人压根不在意你洗不洗澡。
　　军训每天的内容几乎相同，都是稍息、立正、报数、跨立、停止间转法、原地踏步、齐步走的行进与立定、跑步走的行进与立定、正步走的行进与立定、军姿、蹲姿、坐姿（坐地上、坐板凳上）、敬礼、走方队。这些活动本身运动强度并不高，但都在广州九月初的烈日和高温下进行，所以仍哀鸿遍野。
　　军训第三天，小曼夜晚外出，到超市去购物，途经一条路灯损坏的校道，不慎踩入路旁排水渠，崴伤了脚。从校医院回来后，她的脚踝上打了绷带，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于是学生科免除了她大部分的训练内容，只要求参加理论考试和开会。其余人汗流浃背时，她每天只需穿着军装到场，在旁边坐着看即可。
　　小曼受伤的脚踝让秃驴心疼不已，她暂时伤残获得的好处也让他羡慕不已。
　　秃驴找到了教官，说，排长，我也是残疾人士，我能不能也在旁边坐着看？
　　排长浓眉小眼，长得活脱一个严肃版的蜡笔小新他爸。他严厉地问，你哪里伤残了，我怎么看你活蹦乱跳的？
报，报告排长，我，我脑残，这可比崴脚严重多啦。我之所以还能活蹦乱跳，那是因为四肢运动归小脑管而不归大脑管。秃驴企图蒙混过关，说道。
　　没事，我刚好知道一个治脑残的秘方，只要你每次站完军姿，解散前再做三十个俯卧撑，天天坚持，到军训结束，你的病就好啦。
　　排长说完嘿嘿一笑，宣告了秃驴自作聪明的悲惨下场。秃驴在烈日下做俯卧撑，足足被我们嘲笑到毕业。
　　夜晚比起白天则要好过许多，不需要穿长袖军装，也没有太阳。所有人坐在操场的假草地上学唱军歌，还有练习擒敌拳。有广东的同学认为，拳法招式狠辣，拳拳到肉，还包含撩阴的动作，应该改名为情敌拳更为恰当，北方的同学则认为，这纯粹是因为广东人前鼻音后鼻音不分。
　　一个晚上，难得地下了场雷阵雨，排长宣布军歌练习提前结束。这雨下得毫无征兆，基本没人出门带伞，只好都在路旁躲。
　　棕熊说：“考大家一个脑筋急转弯：雨淋多了，会得什么病？”
　　“我知道，我知道，是淋病！”指检仿佛为了证明智商，迫不急的大声抢答道。旁边的女生纷纷对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嘿嘿嘿，是感冒啊，蠢货。”棕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