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树

美国电影网站上评选“看了等于没看”的电影排行榜，泰伦斯·马力克的这部电影一直高居榜首，两个多小时下来，的确令人费解。虽然有人物，但并没有什么情节，按照马力克的用意，只需要出现人物，并不需要丝毫表演，所以尽管有布拉德皮特，有西恩·潘，但他们远没有那棵30吨的活橡树上镜和重要。

影片的一开场就是一段《约伯记》的文字：我立在大地根基的时候，你在哪里呢？那时晨星一同歌唱，神的种子也都欢呼。这大概也是人类哲学宗教的终极拷问，到底有没有神，有没有上帝，世间的一切是不是上帝之手在主宰？随后就是黑暗中闪烁的光线，出现向日葵，天空和大树。黑暗中的光线这个镜头在影片中多次出现，也许人类的本质并不是混沌和黑暗，只是本来的光明火种被泯灭和忘记了，能够驱散黑暗的只能是更多的光明，否则黑暗永远无法消散，总会一个接着一个。

在自然景物之后，由西恩·潘饰演的忧郁沉闷男人出现在现代都市的摩天大厦中，仰拍的角度，高耸入云的建筑，行色匆匆的白领，他坐在窗前，展开了一段来自内心深处和头脑里的回忆和思索。接下来就是马力克电影的叙事方式了，伴随着嘹亮庄严的圣歌，宇宙星云覆盖整个屏幕，岩浆爆发，宇宙爆炸，海洋水母，岩石洞穴，微生物，沙漠，两只恐龙，子宫内的婴儿，各种无逻辑的景物直冲击视觉和听觉，魔法般的景物拍摄，壮观雄浑，充满历史感的华丽。在这部影片中，有近一半的时间没有台词，完全是这种超乎意识的景象，应该是有很多隐喻，法国媒体称泰伦斯·马力克已经在“无人能够读懂”的世界里得到了永生。

之后有关人类叙事的部分来自五十年代的一个农场家庭，婴儿出生，成长，夭折，管教，叛逆，对抗，经历着所有人类都必经的快乐和痛苦。母亲面对婴儿夭折，追问上帝为何赐予降临又毫无情面的带走；父亲祈祷礼拜，渴望获得成功和财富；小男孩杰克在青春期对抗家庭的一切外力，探索未知，询问上帝究竟要展现的是什么，如何能用上帝的视角测量这个世界。疑问接着疑问，却没有任何回答，也不会有任何回答。杰克的弟弟像降临的天使，他的微笑纯真无邪，不惨杂念，心无旁骛的弹吉他，语带平静的和苛刻严厉的父亲对话，却遭到父亲的盛怒和管教，在他眼里这是一种对家长权威的蔑视和挑衅，母亲一直以极度充满爱的形象出现，爱孩子，爱家庭，甚至爱每一个树叶，每一缕阳光，却无法改变父亲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杰克的弟弟象征着神，人类的做法将显得十分荒诞和可笑，表面看来充满敬意，可事实上却有自己的思维和逻辑，要挟神，制服神，神只是人类利用和征服的一个目标，没有敬畏，没有服从，只有愚弄，只想把神作为工具满足人类的私欲，不论这种形式看起来是如何谦卑，如何充满爱，都无法掩藏目标后的意图，宇宙的一切都是人类征服的领域。这个目的野蛮无理，无视其他生灵，无视自然，可马力克在电影中却展示了宇宙的进化图景，有宇宙大爆炸，也有恐龙灭亡，宇宙有始就有终，有生就有亡，自然界遵循着这个规律，它用陨石消灭恐龙，用海洋淹没大地，用岩浆燃烧土地，这一切不是人类构想的神的愤怒和惩罚，不是天堂和地狱的分野，是规律，是万物生存的规律，人类认识了，却不愿意承认，仍在苦苦的逼着神答应自己的祈祷。

在影片的结尾，痛苦的成年男子在沙漠上穿门而过，宇宙和岩浆又打乱了叙事。在海滩上遇到幼年时的一家，母亲，父亲，兄弟，他们在一起，拥抱着，亲近着，圣歌的音量越来越高亢，出现大片的向日葵，男人再次回到钢筋水泥的摩天楼，依然是一脸忧郁，几欲更甚，因为回忆中的一切并没有使他解脱和顿悟，不论是父母的关爱，还是全家的相聚，一切因是幻想而使现实显得愈加挫败，生活还要继续，依然勉强去做很多不喜欢的事情，依然不能随心所欲的去做想做的事，上帝有十条戒律，或者说是十条承诺，倒背如流，依然不敢真正在生活中原封实行。人类万千情绪背后的根源就是两种：爱或怕，更多的时候，恐惧占据主导，它使生活演变成如今的摸样，害怕去做喜欢的事，害怕没有支持，害怕像个圣人一般的生活，周围的人怕你，你也怕周围的人，害怕万物平等，万物归一，这将使人类的聪明没有用武之地，人类想超越其他生灵，人群内也想要自己超过同类，欲望和需求永远存在，有没有神都会一样。

一片漆黑的镜头前最后一次出现了神秘的光线，整部电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