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我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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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掉过队吗？小时候母亲在前面大步向前，你跌跌跘跘在后面紧紧奔跑。街上人多，拐角处多，你害怕跟不上，从此找不到妈妈，心里那个急呀，实在追不上，你只好大声哭泣，唤醒妈妈的同情心，停下脚步、把你抱起。

那一年的冬天，当满载新兵的汽车离开新村广场，浩浩荡荡开往夹江。你们正在兵站，面对故乡捧上的丰盛的午餐，动作慢的新兵还没拿起筷子，接兵的连长一声哨响，＂全体集合，背上背包，目标火车站。＂

根据铁道部的命令，送新兵去云南的火车由闷罐车箱改为客车箱，火车即将出发。于是，穿着冬装的新兵们，放下饭碗，开始了两公里的急行军，汗水湿透了内衣，有的新兵被子跑散了，胡乱捆起；有的跑热了，干脆把棉衣脱了吊在腰间，刚入伍的新兵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没有队形，随意组合，狼狈不堪，但是目标一致，没人叫苦，不准掉队，你知道，从此，这就是你的部队，永远，你都应该行进在队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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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到军营，碰上百年难遇的大雪降临昆明，一夜之间美丽的营区银装素裹。那一天是个星期日，有个战友借到一台照相机，你们几战友约好去照几张雪景，在照相都还稀罕的岁月，大家都想留下新兵的英姿，寄给远方的亲人。你们的行动没有报告连队首长，违反了军队的纪律。那天晚上，平时点过名就解散的连队，全体集合，听着指导员的怒火，碰巧赶上停电，点上蜡烛继续训话。从自由主义的几个根源说起，未了，让所有参加照相的新兵站在队例前面，一定要找出第一个倡仪照相的人。

指导员是真的怒气冲天，一巴掌拍在讲台上，蜡烛熄了，又点上继续训话。你站在照相的兵们中，看来，必须有人出来担责才能平息所有的阴霾。于是，你举起了手，上前一步，做了当兵以来的第一次检讨，你说从天府之国来到春城，想借白雪送去对亲人的思念，你把检讨说的诗意盎然，把台上台下的兵们都逗笑了。你的检查，几十年后还被兵们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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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记得，在是非之间，还有一条中间的路永远不属于你。

人活着，许多事情需要有人去担当！这是你的部队告诉你的原则。

直到你当了一份省级部门报刋的总编辑，你终于明白了担当的重量。那段岁月，边疆地区的经济尚未发育便遇寒流，昆明的出租车牌照要实行有偿使用，云南发行股票出现幕后交易，乡镇企业经营者遇见不公平待遇⋯⋯你看见了。在周围的报纸都保持沉默的时候，你一次又一次站在春城街头。当华坪一个煤矿的老板从看守所出来，握着你的手说你救了他的命；当一群买卖昆明机床原始股票的炒客以失败收场时，他们说败的心甘情愿，因为有你主持的媒体说了真话；你撰写的文章在火车站和人流密集场所一抢而空的时候，你说这是担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挂冠江湖，矿山开采，钱如流水，一样担当信守从不苟且。你说骨子里永远是个兵。

你的新兵生活在安宁八街的农场展开了，你们平秧田，栽秧、种苞谷；你们训练打枪扔手榴弹；星期天，你们轮流请假去五公里外的八街赶街，那时候，从城市到乡村，百废待兴，一路上，除了漫山遍野的松树和树下生长的野生菌，山风吹过，红尘嚣嚣、村庄寂寞。

当你再一次来到八街镇，已经不认识找不到路了。这里的变化从铁矿石开采到今天的玫瑰花名闻省内外，集镇上有了公园和水上乐园，修复了清代留下的文庙、三和寺，建筑气派的小学、中学。当你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打听你的部队，他明确指出了方向和路径。部队走过的路，百姓知道。

对于你，还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一年在农场掰苞谷，你被野蜂蛰了，脸上肿起变了形。一个姓李的贵州兵，牙齿因为长期服用含氟的水变色，他坚定的认为，人被野蜂蛰了，必须要用母乳塗抹才能痊愈。于是，他到附近的村庄，找到年轻的妈妈，要回几毫升的母乳。这样的战友情和军民鱼水关系，你在女作家刘真的演讲中懂得了。

那是中越自卫反击战结束后，中国作家协会组织了大批老作家来云南采访，1938年入伍的刘真给我们讲课，她举了女作家茹志娟的《百合花》和自己的散文《知耕鸟》，我们的队伍之所以在过去的岁月所向披靡，因为都是人民的一分子。

今天，当你重新踏上八街的土地，你想起了姓李的贵州战友，他后来分配去了自卫反击战的主攻部队，从此失去音讯。那位献出母乳的母亲，想来早已儿孙绕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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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农场分配去了六食堂，那是一个大食堂，每天要供应六七百位官兵的伙食。食堂分工细致，你和四位战友去了菜房，管理菜房的是位姓王的师傅。听说已经在部队工作了近三十年，是个不穿军装的老兵。老王师傅发给你们每人一把尚未开口的菜刀，然后在一块磨刀石上教你们磨刀，用力均匀，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磨刀不误砍柴工，直到把一把炖刀磨得锋利。一根普通的青笋和一颗土豆在你的刀下，会切出不一样的食材。做好一个平凡的人，是人生链条中的一部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给予你的，除了铁的纪律就是平淡生活中的担当。只要你当过兵，在熔炉中炼过，从此，不管你去哪里，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是干大事或者不起眼的小事，你都要像一支队伍，队例整齐，军歌嘹亮，是非面前，决不拉稀摆带！

今天，你回到八街，去寻找你的部队，寻找你的战友。山风呼啸，仿佛在说，赶紧跟上，永不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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