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与爱情

One day, I was already old, in the entrance of a public place. A man came up to me. He introduced himself and said:'I've known you for years. Everyone says you were beautiful when you were young,but I want to tell you I think you're more beauti-ful now than then. Rather than your face as a young woman, I perfer your face as it is now. '  ――摘自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

《情人》剧照

烈日炎炎的午后，树荫婆娑，知了在枝头无休止的吵闹，本是午休的大好时光，奈何睡意阑珊。想起姐妹昨夜推荐给我的老电影《情人》，据说胆大热情却又充满悲情色彩，倒正契合了此阶段个人的情绪，便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电影从旁白开始，女主人公年老时沧桑的声音平静地进行着诉说，似乎吐露的是他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蓝天中镶嵌着大片的白云，渡船冒着隆厚的黑烟，岸堤上行人攘攘，各种声音混杂，这便是夏日的湄江河，平淡无奇，日复一日。然而，故事总是在平淡中缓缓展开。那一年，女主只有十七岁，当她踏出公共汽车车门的一刻起，爱与情欲的故事便开始了。

镜头扫过女孩镶了钻的廉价芭蕾舞鞋，她的身上穿的是一件无袖的、袒胸露乳的棉质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类似男士皮带款式的腰带，头上戴着一款其他姑娘甚至是当地的妇女也不会带的男款毡帽，正如小说原著所说，这使她看上去生气勃勃，似乎是这顶帽子使她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一个在外面令人刮目相看的人，这也确实使此刻的她看上去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引人注目。

车声轰鸣，司机载着身为富家子弟的男主登上了渡船，小轿车恰好停在了姑娘的侧前方。他在看她，仔细认真而又犹豫！正如她的余光扫过小轿车时透露出她的心思一般，那个时候她也势必是注意到他的。然后，男主便走下车来，整理衣着，小心翼翼的靠近。一句“小姐，你抽烟吗？”，声音里有着隐藏不住的颤栗，明明是个三十二岁的男子，此时却像个大男孩般，递烟的手不住的颤抖，也正是这双颤抖的双手无法掩饰住他对她初见时的爱慕。

影片一开始便埋下了悲情色彩的种子。观影伊始，便向观众诉说了女主的家庭情况，为生活而操劳的略带神经质且偏心的母亲，性情暴戾沉溺吸毒且自私自利的哥哥，还有一个软弱不敢反抗需要保护的弟弟，她自己在西贡的一所初中上学，母亲希望她能学会数学，以便日后赚钱养家，女主则希望日后成为一名作家，这就是她所拥有的全部。而由梁家辉塑造的男主，他是富甲一方的中国阔少爷，有一个抽鸦片十年之久，但却拥有巨额财产的父亲，早已与家境富裕却素未谋面的女子定了亲。

一个富甲一方，性格软弱胆怯的中国富家子弟和一个家境贫寒，具有浪漫色彩和顽强生命力的西方白人女生，本身的角色定位就是充满矛盾与绝望色彩的。在当时的大背景下，种族的差异，家境的悬殊，爱的方式等等各方面的冲突都在向我们诉说彼此之间的不可能。所以，他们在一起从不谈及未来，因为没有未来。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光都在做爱，释放情欲。在夏日闷热的午后，在梁的金屋里，赤身裸体，激情相拥，在地上在床上在浴室里在椅子上在你可以看到的或者看不到的地方用尽全力，抵死缠绵。而每一场情爱镜头都伴随着屋外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吆喝声，沉重压抑的背景音乐，人和树木斑驳的影子通过木质门窗的缝隙时不时的投进来，摇曳不定。仿佛他们之间的事与外界一切无关，好似那扇残破的木门可以将世俗暂时隔离开来。然而事实却是脆弱的感情根本禁不住世俗的轻微碰撞。

男主在与女孩第一次进餐的时候，女孩谈到“她的妈妈告诉她，在越南境地，非处女会面临找不到丈夫的情况”，男主此时肯定了她妈妈的说法，并告诉女孩“是这样的，虽然我和你发生了关系，但是我们之间却不能拥有婚姻，因为我是中国人，有这种禁忌存在”，女孩此时的眼中透过一闪而过的失望之情，随后立刻坦然。

讽刺的是，男主最后爱上了“不洁”的女孩，并想娶其为妻。男主对女孩的感情前后大概经历了最初爱慕、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得不到时的绝望、向现实与金钱妥协直到延续到晚年的无法忘却。男主从一开始就在诉说自己对女孩的爱，从他递烟时颤抖的双手，车内牵手时紧张期待的眼神，多次不安与期许的言语试探，床第间再三向女孩确认和他在一起的目的，面对女孩家人时的窘态，目视女孩与弟弟贴身热舞后的愤怒，递给女孩自己传家的戒指，向父亲坦言自己爱上了女孩的种种行为上，我愿意相信他的爱是诚挚且深邃的。然而，那又怎么样呢？在他向父亲坦言自己爱上了白人女孩，打算娶其为妻遭到父亲的反对，并以家产相胁时，他轻易的就向现实向金钱妥协了。

反观女孩对男主的感情态度，大抵经历了最初的期待、压制与否认、分开后的决堤到年迈时的坦然。最触动我的阶段是女孩封闭自己的感情，否认自己爱上了男主，而以“小娼妇”的身份，打着金钱交易的幌子，坦然自得的与男主发生肉体上的关系。这种情感上的否认也许是从男主在餐桌上告诉女孩，他们之间不可能开始，也许是从深夜那滴将落未落的眼泪开始，也许是从男主与自己亲人见面后，亲人们不屑一顾的态度开始，也许是从男主告诉女孩他无法舍弃父亲的财富开始。这种压抑的情感相比男主炙热浓烈的情感表达更加来的撩动人心。最终，当女孩再次回到“金屋”发现家具早已搬走，往昔缠绵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现实却早已人去楼空，我看着她落寞的给枯萎的盆栽最后一次浇了水，看着她孤寂的身影蜷缩在床上，看着她坐上便车就这样远去，眼泪终于止不住的决堤。

最后的最后，男主与定亲的女子结了婚。女孩也坐上了回法国的游轮。正如初次见面的那样，她头戴一顶男士毡帽，穿着那件初识时的连衣裙，踩着已经磨破边的芭蕾舞鞋，轻抬着纤细的腿腕，伫立着，漫不经心的目视四方。啊，那分明是在找寻啊！这时我多害怕，你的目光终将落空。所幸，在不起眼的拐角处，停着那辆车。是的，她知道他在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当她再也看不见他的时候，她仍然望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最后，连车子也看不见了。港口消失了，接着，大地也消失了……

影片如果在此结束，倒也无可厚非。然而，镜头缓缓移动，在某个深夜，大厅里响起女孩以前怎么也学不会的钢琴曲时，她的情绪终于奔溃，蜷成一团，躲在角落，哭成了泪人。至此，此片终于带有了温情的色彩。而我，却突然觉得正如开头独白那般，这时她的容颜顿时衰老，这张脸孔记载着她的往事，她有了一张“毁坏”了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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