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熙
一
站在月台上，执票等候列车，秋分正午，阳光明亮而不耀眼。
月台尽头，铁轨流畅地绵延万里，直到伸展至天际，压缩成一个点。
我记得龙门镖局散伙的那个夏天（现实生活中的夏天，剧情里面是冬天），刚好是我的毕业季。
那天，结束完最后一天的实习，我拖着一大包行李，架着手机，坐在从外地回校的大巴车上，看完了《龙门镖局》的大结局。
曾在网上看到一句嗟叹说:所谓遗憾，就是《武林外传》并没有后八十回，《龙门镖局》也没有第二部。
三年过去，当家的那天在剧尾处马踏山河，抱拳行礼，说"江湖再见"。
而我们等了三次栀子花开的时节，江湖，还是没有再见。
二
清风长剑斩不断思念，窗外阡陌不住后退虚化的速度慢慢减慢，随后，列车两旁又有月台列队欢迎，我猛然一抬头，中途到站:X市。
——正是我那年实习的城市。
透过车窗远望，我不由喃喃:
当家的、秋月姐、恭树、敬祺还有青橙，你们还好吗？
当家的还是那么爱大口大口地嚼茶叶吗？
记得他总爱穿一身黑色的西服，我整个冬天也没见他换身别的，后来一想，那大概是因为黑色西服脏了比较不容易看出来吧。他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却又充满着独特的魅力。26岁之前就通读了科室里那几部大部头的专业著作，26岁就当上了科室主任，至今想来仍是医院发展史上独孤求败般的存在，让人神往不已。
他还会和我们下届、下下届的学子们上那一课"当医生，首先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吗？还会回忆起自己当年那段为了锻炼胆量而经常留意江湖帮派互殴的新闻、一有厮杀就赶去现场装逼旁观的往事吗？
如果这些课都不再上了，这些往事都不再提及了，那么，他会不会还保留在上班之余，和新来的同学们侃侃而谈自己年轻时的那三十三段惊天动地感情经历的习惯呢？
秋月姐作为护士长，她额角那一小撮头发，还总是会在工作时"不经意地"掉下来吗？
说起来，她是对我们的职业心理建设指导最多的人。我们初到之时，是她亲自带领我们逐一了解科室各个检查机房的功能，认识科室每一个带教老师。入科宣教，她在给我们交待各自的职责之后，还会结合科室年轻医师成长过程的很多实例，和我们分享他们走过的一些心路历程。那些分享让当时年轻的我，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在工作中遇到怎样复杂的病例，一定不像Y姐那样把自己愁到哭，也一定不像T哥那样独自躲在厕所里嚼着槟榔唉声叹气……
秋月姐普通话不很标准，会掺杂很多的x市口音，但却总是条理清楚，气势充沛，声音响亮。以至于至今我遇到工作上的困难，还总想在心里对着困难大喝一句:"我一刀斩到你桃花开！"
恭叔作为技术组长，有没有在工作之余导演出新的视频宣传作品呢？
我记得我们那年搞CT增强造影剂过敏反应抢救应急演练，恭叔是参与热情最高的。但是大家很不厚道地既没让他演也没让他拍，急得人家只好自封了副导演，一会帮演病人的我设计求救动作，一会帮执导筒的当家的构思机位摆放，硬是把自己一个编外人员搞成了存在感最高的角色，要多励志有多励志！
你们不知道，第二天在早交接班的时候，恭叔站在我旁边，偷偷向我比了一个"赞"的手势，并笑容灿烂地对我昨天的表演，给了三个字的特别振奋人心的评价——"奥斯卡！"。
敬祺作为我们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大师兄和科室里唯一入选"全院十大杰出青年"的青年榜样，仍是那么风度翩翩艳压全院吗？
记得那个时候他总是坐在科室东北角的电脑桌旁，编辑着一份又一份我看不懂的材料。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医院三甲审核的材料，并且发觉，护士长秋月姐每次路过大师兄的工作站，看到大师兄正在用心调整编辑的材料，都会不自禁露出一种无比欣慰甚至陶醉于其中的神情——大师兄的版述，简洁精当，看上去真的好上档次好拉风啊！
作为大师兄，他特别细心地关照着我们这些前来实习的师弟。记得前述的应急抢救演练中，我曾几次被导演喊卡，但是大师兄会细心地关心到检查房的温度比较低，他担心多"卡"几次会冷到我，于是不停地一个劲地帮我解围"要得了要得了，拍的很好了，师弟他liagua（累）了，这一条过……"
青橙的笑声仍然“惊涛骇浪”吗？
我来实习时，一开始被青橙姐的外表迷惑，觉得她好清秀好文静，有时去向她请教专业上的问题，都不自觉的要压低二十个分贝。可是后来有一次，我晚上下班后在宿舍楼前面的篮球场锻炼，洗心涤虑气沉丹田，正准备做一套学校教的五禽戏时，却不料在那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之时，旁边宿舍楼里会突然传来青橙姐声振屋瓦的爽朗笑声……
——不得不说，那一刻，我几乎自废武功，对青橙姐的印象，也永远定位在了"惊涛骇浪"，希望她对这个威武雄壮的定位，是满意的。
三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所以相逢，也自然会具有特别珍贵的意义。
高中时，在一本课外读物读到过一篇臧克家的《野店》，野店的店门关了又开，野店的客人们来了又去。野店很小，却承载了特别多的缘分，见证了特别多相逢的故事。
我依稀仍记得那样一种漫天苍凉之中小小野店中温暖的情景:
而这些陌路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陌路的相遇又相知，他们一时高兴了，忘情一切了，或是想起一切了，便会毫不计较地把真情流露了出来，于是你就会感到一种特别的人间味。就如古人所歌咏的：
君乘车，我戴笠，
他日相逢下车揖；
君担簦，我跨马，
他日相逢为君下。
——《野店》 臧克家
列车中途停站时间很短，所以很快，列车又缓缓发动了。透过车窗，望着慢慢远去的x市，我在心里轻声呢喃:
当家的、秋月姐、恭叔、敬祺、青橙，何日，我们江湖再见？
——完——
注：图片来自于电视剧《龙门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