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Autumn Leaves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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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准备降落前盘旋在巴黎的高空，是清晨七点钟。听到空姐的提示，我关闭了显示屏。漫长的国际长途加上时差，像是过了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黑夜。我四处环望，发现右排两个同行的少女早已不是乘坐长途飞机的样子。眼罩耳塞均已取下，妆容一丝不苟。一个乌发雪肤，樱桃红唇膏十分惹眼，另一个是亚洲人罕见的蜜色肤色，配晶亮的裸色口红恰到好处。

我不是gay，我是标准的直男。我对化妆品如此了解，只因为我是穷苦留学生，留学法国之前关注了几个美妆博主，恶补化妆品知识准备在课余时间做代购，贴补一下生活费。右排的那两位，是和我同一个项目来到法国攻读为期两年的通用工程师双学位的本校同学。樱桃红唇膏的是米雪，裸色口红的是江蜜。她们两个，在我们理工男扎堆的工科院校真真是可望不可及的女神一级的存在。我只是顶普通的一个人，在被双学位项目录取之前，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这种女神。而认识之后，也不过是礼貌地加了微信，在必要的时候象征性地说过几句话而已。项目中还有其他大学的人，不过就更只是照面的交情而已——毕竟我们在登机前才认识彼此。

戴高乐机场二号航站楼地下设有火车站，可以直接乘坐TGV到达我们的目的地——里尔。在大部队眼睛都直溜溜盯着指示牌找路线时，我偷了个懒，拿出相机对着地勤人员拍照，米雪突然出现在旁边，“摄影师？”

“算不上算不上。”这年头谁都能自称摄影师。“只是一个不太深厚的爱好。”

“拍人像写真吗？” 米雪突然狡黠地笑。

“互免么？”

“互免？”

”就是摄影师和模特互相免费。”

“成交。”

从雾霾中的北京逃离出来，看到宿舍区不真实的蓝的天和绿的草地，拿起相机都觉得愧对这好天气，就像穷怕了的人拿到钱也不敢花出去。还好有米雪，让我从蓝天的捕获中解脱。

“米雪你快下来，现在的光线好到不可思议。”

“啊……可是我还没有化妆，我的头发也因为坐飞机没有弄……”

“我现在只要拍背影。”

拍照的工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延续了下去，我和米雪也一天天熟络起来。在布鲁日五颜六色的小房子前拍，在加莱的海风中拍。我跟米雪解释了我立志成为风光摄影师，我的18-55mm的镜头拍人像时人脸会有轻微的变形，她也只是在忙着用手机app修图时若有若无地回复我，”那就让我的脸变形到最好看的角度吧。”

大多时候，人眼看到的景象和照片中呈现出的景象千差万别，对于人脸尤为明显。米雪头发乌黑亮泽，皮肤细腻白皙，五官和谐，是很多纯情处男心中不可撼动的女神，但是，轮廓不分明，肉感重。有一次在我尽力找了角度设计了光线仍然出来不可描述的照片之时，米雪突然停止修图，对我说道：

“你对江蜜，是种什么情感？”

“也就是正常的同学的情感，加一点在外同胞的相互依靠。”

“没什么特殊的？”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有时候觉得你们有时候，”她强调了一下，“有时候以我个人的感觉来看，你们有某些相似之处。”

“这个，我没有注意到……”

这句话是谎话，在我们三人有限的相处里，江蜜的确有那么两三次准确地转述出了我一时找不到言语表达的想法，但是当时，和现在，我都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很聪明而又善于体察别人心意的女孩子。这些，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米雪的。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对米雪有什么私心，而是我曾在无意中受了一个人的点拨，认定这样做是为米雪和江蜜着想。那是我出国前夕一次记忆模糊的无聊聚餐，同在场的还有一位我分不清亲戚关系的长得还算漂亮的远房表姐，她当时葛优瘫在套间的沙发上，在我因为拿饮料而经过沙发前方时，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江源，你觉得大多数看起来很要好的女生实际关系怎样？”

“不知道啊。” 我实话实说，我从没谈过女朋友，也在过去的20年里没有特别要好的女性朋友可以谈到这种敏感话题。

她突然坐起身来，“女生的关系时常处于一种微妙的摩擦和平衡之中。”

我也在沙发上坐下。

“你会觉得她们时而要好得要命，时而为了在你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的小事对对方有着极其强烈的厌恶情绪。但是，这些感情都是真的。但凡关系不太差的两个女孩子，都希望对方过得好，至少不能比自己差太多，但是又不能过于比自己好，这个可以接受的比自己好的范围根据当时的心情而定。尤其是当两个女孩处于一段相对封闭的关系，彼此没有其他的女生可以替代时，这种可以接受的好与差的范围都会无限度的缩减。”

在我的印象中，这位表姐只出场过一次，我没有机会再去问她为什么在那天突然说起这些，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某位身边好友不可名状的嫉妒之心，还是只是站在异性的角度，给看起来过于普通的我一点点拨。然而也就是这仅有的一次出场，使我把她和这种女生的特殊属性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在过去了三个月之后，对此依然记忆犹新。

江蜜和米雪就处于这种密闭空间的微妙平衡之中。在清华，她们不熟，她们身边有各自的死党、闺蜜、不喜欢的人、备胎和追求者。现在，在里尔，她们合租公寓，一起逛街购物，是彼此独一无二也最相似的参照。

我希望在留学的两年中，我们三人能相亲相爱，平安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