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与女人(曹焕浦/文)

        古今中外,谈情说爱,大概都不是军人的浪漫与专利。严格地说,军营是男性的熔炉,有的是刚毅的血性和不屈的泪光,男女之间两心相悦、情深意长的故事少之又少,即使偶尔发生过,也早早沉入岁月的苍桑,留下的只是如丝如缕的悲凉。

         我当新兵的时候,在广西一个叫“五峰山”的地方打山洞,修建一座可以储存百万吨航空煤油的战备油库。我们一个工程兵团再加上地方上十个民兵连好几千人分散住在一大片崇山竣岭之中,几乎与世隔绝,除了精壮男人,便是坚硬的山石,真是个阳刚世界。想看到女人,可不太容易。

        记得当时离部队几公里远的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上,有一个小书店,有个女服务员,年轻,并不怎样漂亮,但仅此一个。每到星期天,小书店便挤得水泄不通,全是当兵们来看书买书。大家心照不宣,用当兵的话说就是开一个眼浑呗。

       而平时,也只有哪个营连干部的家属来部队探亲,偶尔从营区经过,才能让当兵的有一次“艳遇”,饱一次眼福。最好笑是白天军训,好几个连队都在操场上走队列,突然有女家属从营区大路上走过,就会听到不同的操场几乎同时响起同一个口令,“立正。向前看。正步走。”开始,我很纳闷,不同场地上的指挥员怎样会这样协调一致呢?后来看老兵们不太听口令,都扭着脖子朝路边看,我也拿眼晴一扫,终于明白,原来是有女人走过来。

       当然配合部队一起施工的民兵连里,总会有几个女的,不过部队和地方民兵连都有铁的纪律,女民兵不许走进部队营区,当兵的绝对不许到民兵连驻地。在工地上干活,当兵的不许跟女民兵有任何接触。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排的施工作业面上突然塌方,堆了很多很多石头,影响了原定施工进度计划。上级调来了另外一个民兵排来帮助我们抢工程进度,其中有几个女民兵,她们在干活时看到我身小力薄,搬石头不利索,就主动过来帮我,搭讪问我多大年纪,什么时候入伍等等,我不得不被动作答。没想到这就惹事了。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把我们全排集合起来,连长训话,不点名批评说有新兵与女民兵搭腔说话云云。好在班长在我身边,完全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总算没摊上大事。

         还有一天晚上半夜,全团紧急集合。整个营区方圆几平方公里,一片哨声,口令声,跑步声。班,排,连,营,一遍扁地报数点名,清点完毕,什么事没有,又从营,连,排,班,各自带队回营房解散,继续睡觉。第二天,才听说是那天晚上有个民兵连的女民兵半夜在工地上厕所时发现有人在下面偷看了她。怀疑是当兵的所为,向连队报告,民兵连干部一个电话报告部队司令部,便出现了半夜紧急集合,凊查所有人员。后来,民兵连在搜山时逮住了一只野猪,判断肇事者是野猪,这才请求部队解除了清查令。

       咱们这些刚当兵的农村娃子,从来没经过这些臊事。我当时也是高中毕业生,算有点文化吧,心里可不是个滋味。我们一个三四千人的工程兵独立团,没有女兵女干部,军官们的家属不跟随部队,而是在湖南衡阳专门设立留守处,统一安置所有随军家属,从团长到营长连长一视同仁,真的是一支光棍军。

      记得1973年,广州军区要分一批女兵到我们团,团长坚决不要。最后顶不住上级压力,仅仅收下两个女护士放到卫生队没想到从此以后,卫生队的病床就再也不够用了。年轻英俊的连排干部到卫生队泡病号的明显比过去多了。团领导一生气,让两个女护士去野战医队实习去了,再没回来过。

       当兵第一年,我是在施工连队的基层班排一身泥一身水一身汗地干出来的。也有放假休息的时候。结了婚的老兵们会拿出妻子的照片与战友们分享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自豪与娇情。文化不高的老兵也会把未婚妻写来的情书拿给战友看一看读一读,在一阵温馨的笑声中享爱一阵愉快时光。我常常被战友们请过去代为读信写信。我帮他们写给远方妻子或未婚妻的信,多半只是他们交待那些事那些话,根本就没有情呀爱呀的那些温柔的词儿,也不允许有呀。

       现在想起来真是遗憾啊,那个时代,那些有血有肉的军人们......

       1974年初,我因为患局部严重湿疹在团卫生队治不好,被转到164野战医院治疗。那个医院完全是在山洞里,叫“地下医院”。伤病员入院,脱去军装,交给医院,换上病号服,走进山洞两公里深处的住院部病房,

        直到痊癒方可出院。地下医院里各种医疗生活文化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这里的女医生女护士女卫生员要多于男军医,来这里住院的军人第一次近距离高频率地与女性接触,也算是一种新的体验了。我的温疹是小小的局部,除了流黄水奇痒之外,无碍大事。每天定时敷药服药之外,也没有太多复杂的治疗,所以经常被医生护士们“抓公差”,帮助他们搞清洁卫生之类的杂事。我算是能写会画的小知识分子了,就帮所在的医院科室出黑板报,一有空就写写画画,很受女兵们的爱戴。

       我不会忘记有一女护理员,都叫她小徐,和我年令一样大,19岁,典型的仕女脸庞,浓眉大眼、白里透红,扎着马尾辫,配上无沿军帽,红领章,格外的精神。上正班时她穿上白大褂,走过来走过去,脚步生风,真象个白衣天使。我在她负责的病房里是年令小兵令短的新病号,她对我特别亲近特别好,不知因为什么,只要她当班,早上病房的灯一亮,她总是准时出现在我的床头前,叫我起床。等我洗濑完毕,她马上送来温开水并嘱咐我要按时服药,对我的关爱说不出来像什么,真是细致耐心。白天,没事的时候,我会坐在床边以病床当桌子,画人物素描,练钢笔书法。她一有空就来陪着我,画纸铅笔用完了,她就从外面买来送给我。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住院三个月了,我和她相处得很融洽。她当班时,常常喊我去帮忙跟她一起去洗衣房洗病号服,帮她把库房的被服用车子推到山洞外去凉晒,好象一天不见面就有点不习惯似的。有一次我洗的短裤内衣在凉衣房被人收走了,没有短裤内衣换了,我要请假回原部队一趟,她听说了,二话没说,跑回宿舍拿来一套新新的内衣内裤放在我床头。当兵的内衣短裤,男女一个样,码数对就行。我也就没理由不要走。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主动找她帮忙干活更多了,就象她是班长我是她班里的战士。有一天下午,她叫我帮她到库房里清理被服物品,突然停电了,洞库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胆小害怕,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我们俩一起倒在被服堆上,静静地等着来电亮灯。我感觉到我俩的心都在剧烈跳动。她额前的头发圠着我的脸,我握着她的手,我俩的手心都在出汗,滚热滚热。过了足足有十多分钟,电灯亮了。我们接着干活,说笑就不自然了,还真有点尴尬。又过了两个月,我的皮肤病终于快好彻底了,我也得出院了。她几乎每天早上都来我床边看看,说几句话。

         一次,我问她我出院后怎样给她写信联系,她马上低下头小声跟我说,不能写信。她说科室有规定,凡是男病员出院归队后写给医院女护理兵的信件,都要由科室首长在交接班时公开宣读,以此禁止女兵与病员之问谈情说爱。

     “这种事情丢人现眼不能做。”她说

        我明白了,我出院的那天,由于住院期间积累的东西多了,挂包装不下,她拿来了自己的挂包给我。又送我两本画纸和一盒炭鉛,没说话,放下东西就走了。我追过去问她,怎样返还她的挂包和内衣,她说,就在我出院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上午十一点钟,我们去县城火车站旁我部卫生队篮球场旁边会面,我答应了。按照约定,我在出院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上午,请假乘坐连队去县城拉菜的汽车,颠波了两个多小时,到达约会地点。她也是坐医院买菜的交通车跑了两个小时如期而至。我把军用挂包还她,里面装了一套我的新内裤内衣,另外,还有一支英雄牌钢笔,一个笔记本。本子上没有留言,没有落款。她接过东西,笑笑,对我说,她家是岳阳的,父亲是老红军,她如果想留在部队,提干没问题。我说,我们工程兵部队太苦太累,我怕受不了,提干这码事,根本没想过。我们说再见时,我看到她脸红了,眼睛湿了。我一扭头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再没见过她。但却想起过她。这算不算一次恋爱呢?至今我也没搞清。说实在的,那个年代、那个年纪、那个环境,还真不知道也不敢想什么男女之间的情呀爱呀的,但是这一段相遇的美好时光却长久留在记忆里了......

        后记:青春岁月里的朦胧情愫是最令人怀念的了,况且又是那个纯真的年代。现在的年青一代是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情怀。爱情对他们来说已是一个很直白的字眼,没有了神秘,更不要说神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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