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Roset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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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汤》发布以后,我的朋友朱启明抑郁了。他告诉我,他原以为只要成为了一条硬汉,就可以在爱情的道路上披荆斩棘,所向披靡,他还是太天真了。

最开始事实的确如他所想。喝完骨头汤,他开始和我的一位女性朋友互动频繁,我的这位女性朋友对他评价颇高,认为朱老师不仅学历高工作好,更重要的是满脸正义,每天总是第一个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但这个事坏就坏在世界太小,朱启明又没有及时向我汇报心动女生,导致这位女性朋友第一时间关注了我的公众号,并且顺藤摸瓜推测出朱启明的真实身份,从此和他又成了笑问胖子何处来的天涯陌路。

我告诉朱启明,这不应该呀,我已经对你的形象做了文学处理,要怪只能怪女人天生就是福尔摩斯,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们,再者说,古人有云,爱一个人就应该爱他的全部,你们俩不适合。

朱启明说去你大爷,名字改谐音叫文学处理?你不如直接公布我的身份证号。我祝愿你永远红不起来,否则我就要孤独终老了。

我宽慰他说,隔行如隔山,在我们艺术圈,朱启明今天是大学老师,明天可能就是一名维和战士,后天还可以化身启明超人拯救世界,我以后的故事主角全都叫朱启明,到时候就没人在乎朱启明是谁了。

朱启明恢复了憨厚的笑容说,就是就是,否则你迟早友尽人亡。

朱启明的故事提醒我,一定要善待身边的朋友,好好给他们取笔名,否则他们迟早会一无所有,制造光棍并不是造饭笔记的初衷,追求人人生而平等,消灭一切歧视才是。

由于朱启明的关系,我决定今天说一说自己的故事。

说一说青春。

我们先读一篇高中生的小说:


寻找香格里拉

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走我。

1

接到亚星电话时,我正坐在星巴克里,窗外的人穿着短裤汗衫匆匆穿行在五月骄阳下。我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抽一种劣质的烟,劣质到我喝一杯咖啡就抽掉了两条烟。脖子的沙痛让我有真实的触感,周围的人鄙夷地看我在星巴克抽劣烟。

我拿起电话。你什么也别说,先告诉我你在哪。

沉默。

说话啊!

在滇藏线上。

你真要去找达娃?

嗯。

我感觉如披冰被,走出星巴克时那条漂亮的绿头发美人鱼冲我神秘地笑。

2

亚星是上个星期离家出走的,虽然我知道这事迟早要发生,可当他父亲告诉我时我的心还是猛地一抽。

手机,MP3,GBA,全都留在家里。

那里不需要这些的。亚星曾对我说。

你真的去那里了吗?我对空气说。

3

达娃是个真正的西藏姑娘,头发扎成无数小辫并且挂满银币,两颊有着高原人特有的潮红。

伴随着郑钧的“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1998年的中国迎来了汹涌的西藏热。满街都在说,微软可以不要哈佛可以不念,但西藏不能不去。我和亚星就是在这个时候喜欢上西藏的,酥油茶、烤全羊、雪莲花、雪山草地,这就是我和亚星对未来小小愿望的全部,西藏在那时成了我们内心惟一的精神寄托。

所以达娃转到班上时,马上就被我俩网罗了,天天缠着她给我们说西藏。

达娃的家在墨脱,墨脱在藏语里的意识是白马岗或莲花岗,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我们梦寐以求的草地和湖泊。达娃家以放牧为生,伴水而居。然而这些在我和亚星看来无比浪漫的事,达娃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当我们对西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时,达娃也对我们这种想法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她说,这儿多好啊,水电煤气什么都有,还有漂亮衣服。我的家里煮饭还在烧牛粪呢,你们居然对那里有兴趣真是奇怪。

当我和亚星听到达娃的高论后显然是呆住了,达娃是被一个有钱的亲戚带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上学的。我记得达娃返藏时留给我们的信上有一句话:把握你所拥有的,因为它才是最珍贵的。没想到这句老掉牙的话在四年之后居然成了我心中闪光的真理。

4

我每天六点起床,七点上学,然后又放学,吃饭,上学,放学,吃饭,睡觉,第二天重复。我的父母希望我考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娶妻生子,为父母养老送终。

然而我的理想却刚好与之相反,我知道青春期的人大多是这德行,放荡不羁才是我们追求的。可我也清楚我是迟早会被社会磨平的,未来的我也会为50块钱去加班,会醉心于一口耐用的锅子,会懂得去逢迎上司,会嘲笑当年棱角分明的自己。因为我们生活在物质社会,因为我们这里不是香格里拉。

5

亚星是在一个月后回来的。他先坐火车到昆明,然后又换汽车沿滇藏线上西藏,最后到了一个离墨脱不远的小城。给达娃写信后他就一直呆在小旅店里,强烈的高原反应让他头痛欲裂。“我真是懦夫。”这是他自己说的。

达娃因为要上课就让她的父亲来接亚星,她的父亲是一个黝黑健壮的中年男子,对亚星的到来很是欢迎,把亚星接到了他草原中的家。

所谓家就是几个大帐篷,周围放养了近千头的马匹牛羊。达娃的父亲杀羊待客,可是羊肉都有一股膻味,酥油茶喝起来也是怪怪的,跟饭店里完全不一样。晚上一般没有活动,没有电视,大草原再美也是会看腻的。寺庙在很远的地方,很少见到那些一步一拜的朝圣者,一切都与我们想的不一样。难道理想和现实真差那么远吗?我们真的只是物质儿童吗!亚星几乎哭出来。

他去学校找达娃,达娃请他吃饭,可是席间话很少,他总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层什么,最后她写了张字条就走了。

他接过达娃的字条,上面写着,佛曰:不必苦苦追寻,圣地自在心中。

我的眼泪淌了出来,亚星说得没错,我们真的只是物质儿童,要为明天做打算,要在这物质的空间里生存,要买车买房买保险,要为衣食住行发愁,要社交,要学会溜须拍马,要踩着别人的肩往上爬,这就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物质带来的悲哀。我想如果我说我爱西藏那是在玷污它。

孩子是人最纯的表现形式,就像几米的漫画,善恶分明,凸凹有致。每个小孩的心中都会有一片净土,我想那就是我们的香格里拉。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守住它,痴人做梦又如何,徒劳无功又如何,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让它受到浸染,它是我们最后一片乐土,你花一万块可以游遍西藏,但你绝到不了香格里拉。

亚星说,我已经找到那里了,你呢?


这篇小说首发于2004年8月号《课堂内外(高中版)》,基于该文高冷的风格,对热点的熟练应用,以及无人能出其右的青春阵痛感,小说作者高票当选该杂志年度小作家之星。

没错,作者就是十七岁的我。

最近我常常在朋友圈厚着脸皮圈粉,有几个在新媒体从业的朋友坐不住了:你不是搞IT的吗?做技术专栏也就罢了,干嘛来我们文学圈里趟浑水?愤怒与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我只能深明大义,告诉他们我十多年前从事青春伤痕文学创作的时候,贵圈还是很纯洁的,你们也是很纯洁的,作家是一个清贫又高尚的职业,致力于用文字记录个人史,推动着文明车轮滚滚向前。

十多年前的少年作家,和今天的网红并没有什么两样。当时的青春文学第一梯队,属于凭借新概念重获新生的《萌芽》,相当于大V,第二梯队就包括各位少女熟悉的《花溪》、《南风》、《新蕾》以及一本正经却假装不正经的校园阅览室刊物《课堂内外》,相当于小V。由于校园杂志惯例要刊载学校班级,我在短时间内收到了数百封读者来信,祖国各地的朋友们在信中把我当做可以交流灵魂之人,向我诉说着成长之痛。阅读这些信件是件欢乐痛苦相伴的事,常常让我泪流满面——除了我毫无征兆迎风流泪的青春绝技外,有些朋友的痛苦,确实比我能想象到的要实际且深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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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去上海,特意到了萌芽杂志社所在的巨鹿路做了一回安静的文艺美男子


我所熟悉的80、90后,或多或少都有一段依赖疼痛撕裂成长的经历,经历过韩流、港台文化、古惑仔、新概念作文大赛,又迎来了轰轰烈烈的互联网时代,偷菜,抢车位,上人人网认识漂亮同学,对抗应试教育,最终又心悦诚服拜倒在高考脚下,背负着自私、叛逆、非主流、杀马特、滥交的骂名,似乎没有疼痛过的青春就不叫青春,没有反抗过的人生就是枉活。

当年我收到读者来信以后,除了每天享受同学的顶礼膜拜以外,更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于是一一给她们回信。我给自己取的笔名叫做“小河”,小河弯弯清且浅,像一个良善的朦胧诗人,我回信的风格大概是这样的“XXX,以后就叫我小河吧……我的座位在窗子边,最近总觉得天上的云特别远,又走得特别慢,我看着这些云,时而发呆,时而又想起我们的生活……我们抽烟,我们喝酒,但我们都是眼里充满童真的孩子,就像海子的诗,顾城的眼……”

这些往来信件被我塞在纸箱里,藏在床下,在一次搬家后不知所踪,之所以记得其中内容,是因为后来我用这样的文字风格陆续写了好几年小说,并最终被时代抛弃。大家知道,我在饱受青春摧残的同时,又是一个贪吃爱玩的人,从有限的零花里挤出不菲的邮票钱,再搭配几张花花绿绿的信纸,意味着我将失去实实在在的羊肉串和制霸游戏室的快感,但我乐于做这样的牺牲,人一旦拥有了责任,哪怕是负担也能收获一种成就的快乐。

我把这段与读者交流的历史定义为一次史无前例的成长,虽然它的实际意义,就好比老舍在《有声电影》里说的故事,二姥姥和穿高跟鞋的四姨相互搀扶着去看电影,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一旦跌倒了是谁也扶不住谁的。

说到《有声电影》,还有一个事,我初中时偶然得到一本老舍散文集,看完以后瞬间燃了,跳起高声宣布,谁说新概念没有前途的,看看老舍也写新概念,惹得同学们群情激昂,差不多要集体罢课全民搞创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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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会不断的回望过去,避免犯同样的错误——对于科学,这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对于生活,这就是传说中的成熟,但对于成熟这件事,我始终喜忧参半,因为我想不明白,当你面对着多年前的自己,觉得自己好看了,理智了,学识广博了,善恶分明了,岁月静好了,甚至能对别人说,看,当年的我就是个大傻X的时候,你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吗?

那篇高中写就的小说,除了一些常识性的错误,对我而言一语成谶。

我的散文一向散得厉害,将就看吧。我在十七岁时,认知里最狂拽酷炫的奢侈品就是星巴克,为了表现我的贵族忧郁气质,就把第一个场景安排在了星巴克,写完以上时我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所以我决定,用一杯浮夸的拉花拿铁来缅怀我的青春。

我这个人比较淳朴,喜欢菜刀锅铲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从没有想过购置一台咖啡机,但是我的朋友小张(这个名字比朱启明有诚意)——一个曾经叛逆、如今善写震惊文的新媒体从业者,就是一个长期不快乐,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的人,于是我来到她家,免费为她擦拭尘封已久的机器,共同探讨时间都去哪儿啦。

一、咖啡豆倒进研磨机。咖啡豆也是小张的,除了一颗致郁的心我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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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圆圆的滤勺接住咖啡粉,简称圈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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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为粉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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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收获铁粉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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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滤勺上咖啡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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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开机,几秒钟后得到espresso(意式浓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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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稀释到自己喜欢的浓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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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全脂牛奶用蒸汽头打出细腻奶泡。如果没有可以用打蛋器替代,但注意把握分寸,打过了头的奶就像玩脱了的青春,回头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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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现场下了一个Rosetta(一种咖啡拉花技法)教学视频


十、最终得到一朵青春之花,比我想象中还要邪魅狂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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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厚颜无耻地让几个00后小朋友关注了我的公众号,他们敬我是条长辈,委婉告诉我,叔叔我们还小我们看不懂,让我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端着这杯妖艳贱货,我思绪万千,最终决定把它给小张喝。我说,这是我人生第一次Rosetta,我给它取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名字,叫做Sun of Beach,希望你今后日子红红火火的同时,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曾经明媚又忧伤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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