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乔迁,何喜之有

      昨天,大姨夫家搬家,也正好是他八十大寿,我们前去贺喜。宾客满座,酒过三巡之后,他一向洪亮的嗓门竟有些哽咽,絮叨着内心的忧虑和恐慌,大家都很惊异:难道他不高兴吗?

      我家在山上,大姨夫家在我家对面的山上,小时候,我和姐姐只需下到沟里,顺着沟渠出到沟口,再爬上另一座山,就到大姨家了。那会他家日子过得殷实,大部分人家都只有窑洞住,他家早在六十年代就修建了三间土木结构的蓝瓦房,有四级高的台阶,敞亮的窗户,黑漆门,这些都是富贵的象征。大姨和大姨夫勤劳节俭,善于营作,在那个很多人都吃不跑肚子的年代,他家的老老小小都没挨过饿。我小时候,每年正月都去他家玩,混吃混喝,似乎他家有吃不完的好吃食。渐渐地,上学了,工作了,成家了,很多年再没去过。

      去年,大姨病了,我和母亲,带着老公和孩子们去了大姨家。让我震惊的是:时间过了几十年,社会突飞猛进地发展,人民生活日新月异,他家却像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还是“解放前”。以前让人羡慕不已的蓝瓦房在风雨的洗礼中变得黑魆魆的,房脊上干枯的蒿草在冬日的劲风中诉说着岁月的变迁,三只窑洞因为久经风吹雨打,窑面子破败不堪,窑洞里面黑乎乎的,窑顶还有裂开的缝隙,像怪兽张开的嘴巴。我心里很疑惑,怎么会这样?大姨夫家日子不是过得很好吗?妈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让表哥的女儿带着我的孩子去看牛。孩子们来了兴致,我也跟着去了后院,那里也有三只窑洞,外表比里面的还要破烂。我们走到中间一个窑洞门口,孩子们惊呼起来,里面站着六头健壮的大牛,旁边还有三头可爱的牛犊。孩子们没见过这么多牛,尤其是小牛犊,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开。我又看了其它两孔窑,一个里面装的是草料,另一个里面是粮食,大小的麦囤一排圈了三个,上面还都接着一节。原来他们的家底全在这个不起眼的院子里。听说表哥和姨夫一样的勤劳,他们村的很多人家都已经搬到条件好的塬上去了,留下了很多没人耕种的土地,表哥种着几十亩山地,我们表兄弟戏谑他成了“山大王”。他农忙季节没日没夜地忙碌,这些粮食就是见证,农闲时节就出去打零工,眼前的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中年闰土”。这群牛就归姨夫喂养。姨夫虽已经八十岁了,但依然精神矍铄,声音洪亮,步履稳健。他把公牛喂养大卖钱,母牛生牛仔,小牛仔养成大牛,一年又一年,听妈妈说,他们攒了很多钱,就是舍不得花而已。

      党的惠民政策来到了我们这穷乡僻壤——山地人民异地搬迁 。姨夫和姨娘分到了一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一楼住房,表哥一家分到了一户三室两厅一厨一卫的一百多平米的五楼住房。小区环境挺好,住户全是他们临近几个村庄搬迁来的 ,以前是同一个村的,现在住在了一个小区,大家都认识,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一点都不寂寞。住上了高楼大厦,很多人都欢天喜地的,只有姨夫无论亲朋怎么开导,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忧心忡忡地说儿子剥夺了他喂牛的权利,他还能干什么,等着死吗?这些农民都住在楼房里,大片的田地荒芜了,人们吃什么?中国是农业大国,农民不种庄稼了,国家靠什么发展?

      一个老式的中国农民大抵就是他这样吧,既能精打细算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有不为新时代所理解的家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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