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信轻轻地拨动观测孔的调节机关，不断地调整观测孔的高度和角度。观测孔中的图像由近到远，再由远到近，在他的双眼中变得愈加清晰。
一艘战船从飘忽不定的雾气团中冒出来，出现在观测孔的边缘位置。由于距离的原因，这艘船的影像在观测孔中显得很小，几乎只有芝麻粒般大小。他松开右手，用手掌轻轻地在操作台上空出来的位置拍击一下。一颗接近透明的球形光团从他的手背上冒出来，悬浮在他手背上方。
战船的影像从光团内部显现出来。十几名军官同时把目光对准光团中的影像。从外表上看，这艘宝蓝色的战船应该是硬木制成的，外部有钢铁加固。它的影像在光团中被放大许多倍，就连它船帮上印着的沧澜国国徽都变得无比清晰。只是，从外部往里看，看不见一个人影。尽管它不是一艘全封闭的战船。
“是的！就是这样的船！”侯光熙差一点从铁椅子上站起来，“这艘船和我大哥他们遭遇的那艘船一模一样！”
“那就没错！”蔡中校握紧双拳，“这样一来，之前的一系列情报全都能被证实！这些船就是沧澜国派来侦查我们的‘幽灵’！他们是真的要配合西边那帮家伙夹攻我国！”
“这还不一定。”
李文信面沉如水，但眼底却在隐隐地放出光芒。他的左眼瞳孔变得漆黑如墨，但眼眶却发出略微有些诡异而且不相称的白光。芝麻粒般大小的战船虚像在他眼中完全无所遁形。他清楚地看到，这艘战船的航行方向和航行速度一直没变，完全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做出任何改变。
“我觉得，他们不可能完全注意不到我们。唯一的解释是，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很可能是潜藏在海里的某些东西。”
“那么……他们是来抓捕灵兽的吗？还是要……搜寻什么宝物？”蔡中校问。
“不知道。我也无法确定他们的目的。”
李文信从铁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往左右两侧一推，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浊气汇入铁甲船内部的排气管，消散不见。黑白相间的太极护手出现在他双掌之上。虚无微灵核再次发出一连串微弱的声音信号，随后重新融入他体内。四个灵圈从他身上冒出来，释放出微弱的银光。三十二个白色光点交相闪烁。
两名修为较低的军官忍不住扭过头，先后看向李文信的脸，以及他双掌上的武灵。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更不可能感知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虚无灵使阁下，竟然拥有四阶八级的强悍修为。他们只知道，他的年纪和他们相差不大。
“我得想办法接近他们，才能看清具体的情况。停在这里探测不是办法。蔡队长，麻烦让船浮上海面，再叫几个人，跟我一起出舱。”
“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灵使阁下？”蔡中校一把拉过自己面前的传音器，“您如果出舱的话，很容易被……”
“只要你们配合我，我们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万一我被发现，你们只要全速撤退就行，不用管我。因为，我那两个朋友，已经到了。”
李文信径直走向船舱顶部的出舱口——确切地说，是“飘”向出舱口。他的双脚渐渐脱离船舱甲板，整个身体完全悬浮在船舱中。黑白双色灵力波动从套在他双臂上的护手掌心部位涌出来，完全覆盖住他的双手。左手是黑色，右手是白色。
一朵不算大的水花从海面上冒出来。紧接着，海浪徐徐向上涌，再向四周分开。
尖锐的战船头部从水花中央冒出来。封闭的船舱外壳全部被漆成与海面几乎一致的深蓝色。当它从海面下方浮上来时，如果只用肉眼，几乎谁都看不清它的形状。
当三角形状的船身完全显露在海面上时，若隐若现的雾气立刻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在大片雾气的包围之下，原本体积就不算大的它变得更加渺小、不起眼。连绵起伏的海浪不停地推搡它，让它左右摇摆。
船舱顶端的出舱口毫无征兆地从内部缓缓向右打开。李文信径直从中飞出，悬浮在船舱正上方。与他一同飞出船舱的，还有四名修为达到四阶的中阶灵师。五个人在低空中摆出一个类似于五角星的形状。雾气透过他们之间的空隙，使他们五个人的相貌都变得有些模糊。
“灵使阁下！敌人还在往西北方航行！但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至少减慢一半！”一名身材壮硕的上尉伸手向西北方向一指。
李文信顺着上尉手指的方向往前方看。他们所在方位的西北方向，恰好正是雾气最浓的地方，也是他所感知到的共鸣感所在的方向。从他的位置用肉眼往西北方向看，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远处的景物。除了那个方向之外，周围其他方向的雾气都没有浓郁到包围一切、笼罩整片天空的地步。
“嗯？”他突然皱起眉头来。原本他能够清晰探测到的生命气息数量，似乎只在他扩大探测力度的这一刻明显减少很多。就连剩余的这些气息的强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对方不仅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更已经发现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观察这一批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敌人。
“灵使阁下！我们收到四组增援信号！四艘战船会来增援我们！”船舱里的蔡中校通过传音器把声音传到李文信耳朵里。
“灵使阁下！十几股气息正从正南方向飞速向我们靠近！其中有两股气息很特殊，不仅很强盛，还像是完整的一股气息一样！”另一位又黑又瘦的上尉压低声音说。
李文信猛地扭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把头转回去。他抬起手，向前方做出一个“劈”的动作。
“冲。一字阵。横向。”
四名尉官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迟疑，紧跟在李文信身边。
五个人同时向西北方向直飞，几次眨眼之间即钻入如被褥般覆盖在海面上的大片雾气内部。一层银色光圈从李文信背上释放出来，瞬间笼罩住四名尉官的身躯。四具躯体随即消失不见。
四名尉官同时觉得眼前一亮，大脑似乎也变得比刚才更加清醒一些。包围住他们的雾气渐渐变得更加浓厚，甚至开始变得像液体一样有些粘稠，但他们四人的眼神都在李文信施展的力量之下变得足以穿透这片浓雾，不再被灵力变化出的这一大片幻象干扰。广袤的海面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那里！”两名上尉同时向自己前方伸出手指。话音刚落，他们面盔下的脸上同时冒出惊讶的表情，两人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对方——他们指向的是不同的方向。
另外两名中尉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猛地释放出自己的武灵，将自己的外放灵力释放到最大。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他们已经连保持冷静、遏制自己的气息和情绪都做不到了——至少无法完全地、百分百地做到。
两艘完全一模一样的战船同时出现在他们的眼中，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行驶。最关键的是，这两艘战船都是“真的”——两艘船上释放出一样多、一样强盛的生命气息，连它们航行时激起的微弱水花声都一模一样。四名尉官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或者感知能力是不是出了毛病。或者是，敌人阵中有擅长施放幻境的高阶强者……
“冷静！只有一个真货！”
李文信用力施展传音术，将自己的意念强行灌入四名尉官的大脑里，帮他们恢复清醒。他同样也看到，他们所追踪的目标正在不停变化。就在几次眨眼之间，战船又由两艘变成四艘，随即又由四艘变为八艘，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冒出来。它们同时停止航行，掉转方向，却又不像是要发动进攻，而只是在原地打转。
“咚隆——”一股巨大的水柱突然从四名尉官身下的海面上冒起，直冲向四名尉官的身体。
四名尉官同时向四个方向散开。水柱从他们中间的空间穿过，瞬间冲到十几米高，随即裂开，无数片大小不一的水花四处飞溅。四名尉官同时释放灵力防护罩，保护住自己的身体，一位中尉还释放出自己的重盾武灵，连续抵挡住好几片飞向自己的水花。
“正前方！西北三十度方向！”
李文信迅速地向上攀升，双掌中央释放出黑白双色灵力球。一圈明亮的太极图案从他身后浮现出来。他左眼的眼眶也被黑白两色灵力波动充满，形成一个微小的太极图案。他瞪大双眼，用右眼紧盯着自己正前方、从左往右数第五艘战船。他能够确定，只有那艘战船才是真实的。他拥有的那颗灵元，以及微灵核的感知力量，都绝不会骗人。但他马上又发现，运载他们五个人的二十八号战船似乎突然消失了，连一丝一毫的气息和信号反应都探测不到。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
“长官！长官呢？战舰呢？”
四名尉官也先后感觉到不对，并发觉到，自己和自己原本所乘坐的战船之间的联系突然被毫无来由地切断了。
正在这时，又是四股一模一样的巨大水柱从海面上冒出来，同时命中四名尉官的身体。四个人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凭借本能去防御打向自己的水柱。这四股水柱虽没能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他们四个人的身体却同时被强大的冲击力推向四个不同的方向。
“先后退！重新聚拢！”
李文信瞬间向东南方向后退数百米，双掌放平，双臂同时用力向上一托。四面银灰色圆盘同时出现在四名尉官脚下，释放出耀眼的银光，瞬间笼罩住他们的身体。四道身影同时向东南方瞬移数百米，但却因为灵力干扰而没有立刻回到他身边。
第三波水柱再次从海面上升起，从四个方向轰向位置略微有些往前的两名中尉。两名上尉不得不冲到两名中尉身边，四人合力拼成大型防护罩，硬顶住水柱的冲击。大型灵力防护罩和水柱同时在轰然巨响下破碎，两名上尉身上的盔甲瞬间被划出无数条深浅不一的条纹。原本无比柔软的水在未知的敌人的神秘招式之下变得如同刀刃般锋锐，竟连坚硬的盔甲都难以抵挡。
“灵使阁下！敌军至少有二十多个人！”黑瘦的上尉紧握住自己手中的双鞭，遮挡住自己和身后的灰发中尉的身体。
“我知道！援军马上就到！现在我们五个已经来不及撤退！”
李文信再次向上挥动双臂，像拉水井里的吊桶一样把四名尉官“拉”到自己身体周围。几滴汗珠从他脖颈上流下来。他昂起头，直视自己的正前方，操控自己体内的微灵核再次发出一连串信号。他和四名尉官都看到，宝蓝色战船和它的七道虚像上空的雾气已然凝聚成形，化为八只不同形状的灰白色兽首。这八只兽首都是凶兽，有猛虎，有豺狼，有蛟龙，甚至还有他们五个人都叫不上名字的奇形异兽。八只兽首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像是在蓄力。一个圆形漩涡也在这一刻从海面上冒出来，以顺时针高速旋转，一点点地扩大。在灵力的作用下，海面开始向下“塌陷”，逐步形成一个漩涡。强烈的吸引力从漩涡的中心点释放出来，奋力拉拽悬浮在低空中的五个人。
李文信十指紧扣，双掌用力向正前方平推。一颗巨大的银灰色灵力弹从他双掌中央飞出，顺着漩涡中央的吸引力，命中漩涡的中心位置。四名尉官同时绕到他身后，在他身后排成一条竖列，后一个人把双掌拍在前一个人的后背上。五个人体内的灵力瞬间在李文信的空间之力作用下融合成一个整体。
原本还在扩大的漩涡竟在一瞬间停止旋转，随即改变旋转方向，以逆时针转动，并开始缩小。八只兽首同时把大嘴对准紧贴在一起的五个人，喷射出粘稠浓痰状的巨大灵力团。
“转！”
李文信话音刚落，五个人的身体同时在原来的防卫快速旋转起来，化为一团模糊的虚影。八团“浓痰”先后命中虚影所在的位置，在空中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在这一刻，上百道白绿双色相间的扇形风刃从天而降，划破已凝结成墙状的浓厚雾气，再穿过巨大兽首的表面，一下将兽首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小块。大片又薄又脆的冰凌突然从海面上冒出来，随海浪的起伏来回飘动。
“呼呜——”
奇特的声音从正南方向的天边响起。这声音有点像是风声，也有点像是某种灵兽的鸣叫声。被风刃撕开的空间裂缝在这个瞬间扩大，混杂着青绿色、冰蓝色和白色三种不同颜色灵力波动的有形气流从中涌入，激起大片波浪。数道气流先后扫过涌现出漩涡的那一片海面，再扫过空中的上百团浓雾。猛烈的巨响夹杂着听不过来的水花声，命中每一个人的耳膜。
“呵。”
李文信的身影从高空中显现出来。他一把解开自己身上罩袍的搭扣，用力擦掉自己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水，随即低头，看向自己下方的海面。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隐藏在重重海雾之后的敌人，到底是谁。即使那个人化成灰烬，他也能够认清。
四艘全封闭式铁甲战船正在海面上排成一字横列。刚才他乘坐的二十八号战船也在其中。十几位三阶和四阶的战斗灵师正悬浮在低空中，排列成梭形战阵，似乎正在搜寻敌人的踪迹。但是，远方的敌军战船已经踪影全无。不但看不到，连微灵核都无法探测到它的位置。
“他们俩还来的真及时。看来，和上一次相比，他们确实成长不少。”
“那……那是另外两位……灵使阁下？”
黑瘦上尉深吸一口气，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另外三名尉官互相抓住对方的手腕，相互借力保持住悬浮的姿势。刚才李文信施展出的群体空间跳跃消耗的灵力实在太大，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不好受。
两道光从四艘战船上方的低空中闪过。叶恒远和冷寒迅速攀升到李文信所在的高度，悬浮在李文信身边。两人身上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定，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和他们一同升空的，还有两名治疗灵师和两名魁梧的战斗灵师。
“阿信哥，敌……敌人到底是什么人？是沧澜国的灵使吗？”叶恒远费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两句话。两名治疗灵师立刻开始施法，向他体内注入柔和的风属性灵力，帮助他补充消耗的灵力，并理顺灵脉。
“没错。如果不是这样，你们一定能够攻击到他们的本体，甚至有可能把他们的船和能量法阵都破坏掉。”
李文信转过头，看向北方。海面上已经变得空无一物。在他视线所及最遥远之处，暗蓝色的海水已经与愈加阴暗的天空融为一体。
“我没冒险去接近他们，是对的。要不然，只凭我们五个，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他们……究竟是……哪两个……灵使？”冷寒似乎有点哆嗦，连说话都说得不怎么顺利。另一位治疗灵师不得不把自己手中的手帕覆盖到他的肩膀上。
“呃……”跟随在李文信身边的四名尉官突然开始抽搐，面盔之下的脸色变得发白，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跟上来的两名战斗灵师立刻扶住他们的身体，搀扶他们缓缓向战船上降落。
李文信转过身，正视叶恒远和冷寒。他能看出，叶恒远的精神状况稍微好一些，只是身体变得有些疲惫。冷寒的消耗则明显更大一些。
“他们是‘噬血’和‘夺魂’。如果靠近他们，或许我也会受到他们的天赋能力影响。他们两个，修为与我相差无几，甚至可能比我还要高一些。现在的你们，恐怕对付不了他们。”
叶恒远和冷寒的脸色同时大变。叶恒远的脸上，瞬间多出几分坚毅。冷寒的脸上，则多出几分惊惧，眼底中甚至还隐藏着一丝愤恨。那是一种隐藏在心底的情绪。
“灵使阁下！目标再度出现！”来自下方海面上方的一艘战船内部的传音瞬间传入三名灵使的耳朵里。
“什么？”
叶恒远和冷寒同时释放出自己的武灵，并将探测灵力释放到最大。两人同时看到，两颗不停闪烁的光点正从海面前方的大片雾气中升起。一同升起的，还有十几颗亮度略浅一些的光点。
“嗖！”一颗光球从那颗较大的鲜红色光点上释放出来，向高空攀升，随即在高空中炸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这声响并不大，但却具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穿过交织成一团的风声和浪涛声，传入三名灵使耳中。
“呵！”
李文信冷笑一声，张开双臂，平摊开双掌。对方也已经知道他的存在。而且，此时此刻，他还知道，那个导致他遗憾终生的罪魁祸首所表达的意思是什么。深灰色的火焰状灵力从他双掌上释放出来，瞬间覆盖住他的全身。
“这是要和我们几个过招吗？哼！”
2018.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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