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母案：地方江湖故事

老家终于出名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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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它上次广为大江南北街头巷议，差不多过了1000年：当年阳谷县的打虎英雄武松为兄杀奸报仇的事，要是登上《汴京周末》，全民阅读量也绝不低于2000万。到《水浒传》里一加工，成了丹青上著名的悲剧英雄。

1000年过去了，鲁西北这块地界上的私刑之恶，再成惊闻：辱母、涉黑、高利贷、杀人、公检法渎职，字字戳心。但是这盛世之下，“武松”没了梁山可去，直接被判了无期。

这个22岁的男孩，在11个追债的地痞流氓，对他的母亲极尽侮辱之劣行，而衙门来的人又转身就走的绝望里，摸起了刀子，捅死了前科累累的混混。

无期之重，寡义伤情。黄河南北，群雄愤慨。作为乡民的我，也愤怒难平：纵然朗朗乾坤、清风习习，这座地方小城里，仍是当年的江湖险恶。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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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中院匆匆忙忙的审判结果，显然是一场政治“维稳”的产物，而不是法律正义的彰显。“维稳”，是要大事化小、稳住“民怨”，而大事化小之功，关键是别揭盖子，别把地方政商关系里一锅的混沌，让人看了去。

义愤之下声讨的，无非是围绕正当防卫、量刑过重，几个警察渎职，几个法官瞎眼。但在此处求正义，恐怕上错了树。对民间非法借贷和私刑追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公权力，从一开始就是地方江湖里无用的摆设。本县著名房地产商吴大官人，用突破法律高点的利息放着高利贷，宁愿花钱养着地痞流氓去追债，也不到法院起诉苏银霞赖贷不还，动用私刑把母子俩往死里整，也不惧警察的介入，而苏银霞承受着非法的利滚利欠款和生命的威胁，也没得到法律的庇护。

显然，这是一个公权力“无力”维系的江湖，吴大官人的驴打滚规则与私人暴力的讨还保障才是支配性的玩法。

难道是公权力果真如此之弱，不足以震慑几个地痞流氓吗？当然不是，否则地方“维稳”大业还怎么完成得了！

最大的可能，是这个江湖早已经打通了政商两界，官场和商场称兄道弟。尽可猜想，一个地方官眼里“提鞋都不配”的生意人，是怎么样“俘获”了全县（或许不止）的衙门和公检法，能使他们集体失能，让一个毫无公职在身的人能在青天白日之下，大张旗鼓地搞非法高利贷，打着追债的旗号肆意侵犯公民人身权利，让他人的性命陷入绝境。

如果不是撕开这个口子，吴学占可能还是官方站台的“地方企业家”，为地方经济发展贡献力量的“劳模”，代表了全县“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而且，这样的“吴学占”绝不止一个。若说“官匪一家”确实刻薄了些，但小地方的政商生态，混沌一滩，已是事实。

地方中院速战速决，把捅人者判个无期，想释放的信号恐怕是别想揭开盖子，那点正义和天良在政商结盟的强大利益集团面前，只能算个屁。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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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银霞的遭遇不是个案。“江湖”的联盟，永远围绕利益。这几年，民间非法金融，在地方江湖里已是折腾得沸反盈天。特别是资本寒冬以来，实体经济凋敝，银行收紧贷款。小企业熬不下去，政府的政绩也不好看，走投无路又匮乏能力和视野的小企业主们，纷纷铤而走险上了贼船。民间非法集资、非法借贷导致的纠纷越来越多。一度，“跑路”这个词成了小城里街头巷尾的最热谈资。

于是催生的讨债这行，为本县大量地痞流氓创造了就业岗位。有比苏银霞所受更恶劣者，据闻隔壁县，曾有讨债打手囚禁了跑路者的老婆，关在狗笼里喂以屎尿残羹之说。就连我的远房亲戚，也因自家物流公司的资金链断裂而带着老婆孩子躲去东北农村，父母在家备受催讨要债之苦。家家卷入，户户头疼，成为地方“维稳”之难。

这“难”里，纵有顶层金融监管思路和体系的缺失，但为祸之深，早已捆绑了地方政商两界的利益。因为，无论何种金融灾难，都不过是一撮人对一些人的血洗罢了。

江湖险恶，家乡并不是田园牧歌。生存之难，北上广是一种，地方江湖又是一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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