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有火,脸上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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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死亡,我并不惧怕。此刻,我的心情,就像那佩戴着银鞍子的骏马,又像那心里有着秘密恋人的喇嘛一样,兴高采烈地往前走着哪!”

                ——哈扎布

        席慕容坐在哈扎布家里,席间,大家劝刚刚中过风的哈扎布少饮酒保重身体。哈扎布如是回答。蒙古语说起这句话就像诗歌一样,翻译成汉语,被席慕容记录下来,也是不朽。和她写的爱情诗一样。

      席慕容的书里面对于哈扎布的描写,让人唏嘘不已,不仅是因为所遭逢,也是因为所歌唱。正如朋友问起,为何蒙古长调里的深情和忧伤一样多?回答:那都是因为灵魂里有光明呢。一个内在充满光明的人,总是用深情而忧伤的目光注视着一切:他们感慨着生命的美好和短暂,他们怜惜着所遇所知晓,他们轻轻叹口气,说:呼日嘿,意思是“可怜的”。那“可怜的”或许是风雪里的羊,或许是晚归的牧马人,或许,只是颤颤巍巍,准备在春风里开放的萨日朗。

      如果一定要给这样的心境命名的话,或许可以叫做“悲悯”。用悲悯的目光看待的万事万物,都笼罩着说不出的柔软和温情。仿佛是草原日落前的那一个小时,金黄的,朦胧的光,给所有的东西都披上一层纱,类似于母亲的怀抱。

      对待所经历的态度,可以看到一个人的本质。蒙古人对于苦难有一种无言的静默感,很少絮絮地描述,他们只是用长调、用马头琴、用凝望遥远的眼神来表达。总是觉得他们的心灵,像是最优质的绸缎般有着温润的光泽和细密的经纬,韧度极大而柔软顺滑。

        他们给你讲起往事的时候,只是简单的说:“爸爸走了,打猎出事的。”“他来了三次,第一次和第二次,她没答应,第三次,跟他走了。”他们的语言背后有着广袤的空间,仿佛白描的画稿,任由你选择颜色。

          他们也会用诗歌一样的语言来表达日常的生活。也许他们会说:“你点燃了我的灵魂!”也许会在被追问时候回答:“因为你的眼里有火,脸上有光。”他们表达爱情的方式如此诗意,连最讷言的人都会变成一个诗人。

      有时候,不能明白为何他们是这个样子。和一位朋友讨论起一些往事,说起了哈扎布。问他,你说,经历侮辱和损害那么久的人为何能够不自杀?他说,因为他有信仰,一个相信规律的人是不会被眼前的东西困扰的,哪怕痛苦万千。

        所遭逢,有时候会沉重打击一个人的自信。人在失意时的表现,才是最能体现骨子里的东西的。有人做了浪子,买醉寻欢;有人消沉颓废,自己放弃了自己。真正的守贞,其实是守护着心灵的正念。贞的本意在于“正”。而那些有所遭遇就放纵自己的人,其实放纵的不是身体,而是流放了心灵。

      一个人的高贵之处,就是在于始终不渝地坚守着最底层的信念,无论遇到什么,哪怕地狱冰窖,也能够保存内心的火种,让它燃烧在眼睛里,照亮脸庞。

        抬起头看着银杏又打算变黄,燕子已经归尽了,一个季节轮回。北方的秋天,仿佛是巨大的油画,就连流云都层次分明,有着厚重的立体感。电脑里一直放着长调,正是哈扎布的《苍老的大雁》。老人家弹琴和唱歌是不能听的,曾经有位老人,被学生扶着,颤巍巍走到古琴前,抚了一曲,那一曲“阳关”烙印般烫在心里,经年不能去。如今,早已经不在的老人哈扎布留下的歌声,再一次烫得我泪水滚滚。外族的文字,表达不了,勉强成行,最后的句子,才是真正的核心。那个眼里有火,脸上有光的老人啊,他笑着抬手擦去眼泪的照片,就这么柔软了我的心房!

哉,白茫茫外海之海滨,

啼鸣飞来时多么美好。

啊,呼哉!

哉,我那可爱的七只雏雁。

祝愿它们飞到温暖的地方安康欢乐。

啊,呼哉!

哉,秋末寒冷己来临,

芳草枝叶调谢失颜。

啊,呼哉!

哉,我那可怜可爱的七只雏雁,

想必已飞到温暖的地方安居欢乐。

啊,呼哉!

哉,年迈的老雁,我呵,

只能留在山河上空盘旋。

啊,呼哉!

哉,老雁我并非想老而老的,是因人世间自然规律而老的。

啊,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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