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就踹翻这碗狗粮

玉莲还是个大姑娘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正常女孩子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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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外表发育得很正常,凹凸有致,出落得很水灵。体型精瘦,力气很大,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能干活的姑娘。

女孩子们很早熟,早早就许了人家,十几岁就当妈的比比皆是,她们私底下也会抱怨来葵水的时候痛得打滚。玉莲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这种困扰,也不知道来葵水是什么感觉。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村里人都窃窃私语,她就是传说中的“石女”。

在青春期,她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再加上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同,性格也愈发暴戾,像一个随处行走的炸药包。

家里到处寻医问药,后来托亲戚找到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给她把了脉,开了草药,并嘱咐她说:“你体质特殊,跟正常的姑娘不一样。我给你开这些药,你按我的方法服用,过不久你就会来月事,可以正常结婚生子。但是这个药对身体伤害大,你一生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病,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的。如果不吃这个药,你可能身体健康,但是一辈子都不来月事。你想好了吗?”

她咬咬牙,回家后按老中医的嘱咐煎药服药。

几个月后,她来葵水了。

家里开始给她张罗亲事。鉴于她年龄偏大,可选择的人就少了,家里本来想让她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大叔,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遂罢。

巧的是,隔壁村有一个在外地水电站工作的小伙子,年龄相仿。小伙子个头挺高,气质颇佳,还读了很多年的书,工作后吃的是公家粮,美中不足的是年幼时左脸不慎被利器划伤,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形刀疤。

一个是目不识丁性格泼辣的大龄少女,一个是才识丰富文质彬彬的“刀疤小伙”,经媒人介绍认识后,两个大龄青年一拍即合,走进婚姻这座坟墓。在当时看来,这也是一桩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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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说,当时她用那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盯着我。我心一动,就是她了。

婚后,玉莲生了个儿子,也从此开始了病痛缠身的日子。

她那时候年轻,性格强硬,干活从来不输给别人,一开始还经常背着儿子下地。好景不长,却频繁出现肚子痛头痛冒冷汗浑身不适的症状,尤其是生理期那几天,必定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病痛不发作的时候,她依旧生龙活虎,下田干活。

小伙子爱妻心切,经常带着妻子寻医问药,却得不出个所以然。后来,他们在当地找了一个医生长期开中药,减轻病痛。

那时候在水电站工作,他将工资分成三份,一份存起来给孩子上学,一份给妻子治病,一份用作家庭开支,但是每个月用在医药的开支太大,工资所剩无几。

当年,他调任去桂林一个矿区的水电站,需要离开她几年。怕没有人照应她,他便把家都搬了过去。她没读过书,不识字,也听不懂普通话和桂柳话,更听不懂当地人的土话,生活简单得只剩下丈夫和儿子。

他每天下班后都带着她出去乱转,熟悉新环境,也在当地给她找医生治病。直到他们离开桂林回老家,她也没有学会一句桂柳话,更没有交到多么好的新朋友,但是奇迹般地逢人就提桂林有多么多么好。

我想,不是桂林很好,而是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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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又孕育了一子一女。

在孩子们的印象里,老实巴交的父亲和口齿伶俐的母亲吵架,从来没占过上风。

玉莲一生活得肆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兴许是年少时没什么朋友,她也不需要朋友。再加上丈夫和儿子们对她宠爱有加,她很少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更不在乎自己的毒舌是否伤害别人。

她控制欲很强,经常对儿子儿媳们的生活指指点点; 她有着旧时代的封建,等级尊卑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 她就像一个指挥官,在家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错,恶劣至此,也没有人敢当面说她半句不是。因为,她的丈夫很宠爱她。

和她智斗了十几年的儿媳妇都说:“我这辈子最羡慕的人就是老太太,她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也不需要朋友,整天病殃殃的,但是活得那么开心。”

“有一年我在老家过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难过的事,那么争强好胜的人,突然就哭了。老头子真的慌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哄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嫁到他们家那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慌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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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医学在不断发展,她的病也在不断发展。她生病的种类也逐年增加,胃炎、腰间盘突出、高血压、冠心病……每次回老家,她都要跟儿子们抱怨“这里不舒服那里有点疼”,儿子们到处找偏方缓解母亲的各种症状,听的次数太多了,偶尔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最有耐心的,还是老头子。

当年的刀疤小伙子变成一个多才多艺的老头,他从水电站退休后,做过保安门卫,在家里兼职修理过水电各种电器,老年的时候还有退休养老金……收入不低,但大部分的开支还是用在妻子的医药费上。

看言情小说的时候经常看到:“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这样酸掉牙的句子,便不自觉想起玉莲和他的小伙子。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我对这种靠男人的行为表示很不屑,但是对这种爱情仍旧嫉妒得心痒痒。

我上一次见到玉莲的时候,她跟我说,我们县的新车站真豪华啊。

我大吃一惊:她这么一个农村老妇,连镇上的街都很少逛,怎么会知道县里新建了车站?

接着她说:“我可不认识路啊,你爷爷带我去县城看中医,我们顺便去逛了一圈,我发现变化真大啊。”

她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是少女特有的骄傲的表情。

是的,玉莲是我的奶奶,刀疤小伙是我的爷爷。

我一脚就踹翻这碗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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