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武林中，能让七大门派与各大世家，一个不落前往贺寿者，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但是不管怎么数，“侠义门”门主包长风，必然会是其中之一。
就连远处海外，向来很少踏足中原的“蓬莱派”，也派弟子送来贺礼——用海外仙草炼制而成的延年益寿丹药。
少林寺罗汉堂首座玄味大师，与武当派长老青莲子，更是代表七大门派，送来一块书有“侠义无双”四字的金石匾额。
包长风向玄味与青莲子抱拳施礼，道：“玄味大师，青莲长老，这四个字，包某却真是愧不敢当。”
“阿尼陀佛，”玄味道：“长风先生平定京城之乱，驱逐邪魔于塞外，击退魔教屡次进犯，可谓是武林正道之楷模。”
“再说了，”青莲子接着道：“江湖上受过长风先生恩惠的同道，更是数不胜数。这侠义无双之称，先生可是实至名归。”
“没错。”
“正是。”
在场的各大门派与世家之代表，纷纷点头称是。
包长风向众人拱手作揖，道：“多谢各位抬爱，今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望见谅。”
“长风先生客气了。”众人纷纷应道。
上篇
侠义门虽然产业遍布天下，但向来朴素无华。
即便是门主包长风的寿宴，也是十分简单。
前来贺寿的武林同道，也并不见怪。喝过几杯水酒之后，就一一告辞离去。
展小楼送走客人以后，来到山后的竹林里，果然看见师父包长风的身影。
——师父在竹林独处的习惯，他自然相当了解。
“楼儿，你在江湖上也历练了一段时间，说一说何为侠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为侠。肝胆相照，重诺轻死是为义。”
“不错，”包长风点头道：“怪不得青莲子也对你称赞有加。”
“那是青莲子前辈的谬赞。”
——展小楼有点不解，自己与武当第一剑客的青莲子，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不必奇怪，”包长风明白徒弟的疑惑，微笑道：“或许他见到你，想起了颜师弟。”
展小楼更加惊奇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除了公孙万里师叔之外，还有一位颜师叔。
“其实你师祖一共收了三个弟子，颜秋雁就是你的小师叔。”
长风万里送秋雁，指的就是当年侠义门的三大弟子。
在包长风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年少轻狂的神色。
侠义门原本是坐落在终南山下。
当年包长风率领侠义门弟子，协助平定了京城中的一场叛乱，朝廷赐下终南别院，才迁到了终南山上。
也是从那时候起，侠义门开始逐渐成为武林正道的中坚。
再后来，包长风在终南山上，击败了“邪佛”王浩然，将之驱逐至塞外，也奠定了正道第一人的地位。
对于这些事，展小楼是如数家珍。
——不过，关于小师叔颜秋雁，他却是从未听说。
包长风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展小楼在一旁静候，不敢打扰。
静谧片刻，包长风才幽叹一声，向展小楼讲述了颜秋雁的故事。
——那是江湖上一个天才辈出的时代。
在包长风师兄弟三人出道之前，武林中有傲视天下的三大宗师——“剑仙”李望月，丐帮帮主杜庇寒，蓬莱派掌门白歌行。
李望月剑法通神，杜庇寒拳掌无敌，白歌行学究天人。
三人纵横天下将近二十载，宗师地位从来无人能够撼动一二。
包长风师兄弟出道之后，很快便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其中，专精剑术的颜秋雁，更是被誉为武林七大剑客之一。
“莫非青莲子前辈，也是七大剑客之一？”展小楼问道。
“没错，当年他们的终南论剑之处，就是在这片竹林里。”
剑是江湖人最常用的兵器，江湖上的剑客可以说是不可胜数。
昔日李望月以“剑仙”为号，是武林中公认的第一剑客。
在他之下，除了颜秋雁与青莲子之外，还有另外五位顶尖剑客。
——李望月的亲传弟子，关中裴家的裴乐与裴琪兄妹。
——京城第一剑客的大内御前侍卫张百年。
——南宫世家的当代传人南宫陵。
——号称“快剑无双”的江湖浪子司马青衫。
这些上一代最优秀的剑客，展小楼有些曾经耳闻，有些却从未听过。
当年侠义门平乱有功，朝廷除了终南别院这一片产业的赏赐，还让张百年出面，以“终南论剑”壮侠义门之声威。
展小楼听得心驰神往，不禁问道：“那么论剑的结果如何？”
包长风笑道：“他们七人以剑论交，交手也是点到即止，胜负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相互切磋印证之下，倒是让他们惺惺相惜，相谈甚欢。
其中颜秋雁与司马青衫，更是相交莫逆，两人时常一同游走江湖，行侠仗义。
“不过，”包长风苦笑道：“他们两人都对剑仙的女弟子，产生了爱慕之情。”
裴家大小姐裴琪，不仅是天生丽质，剑术造诣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想来如此佳人，怎能不让人心动？
中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其实红颜也是如此。
裴琪对于任侠好义的颜秋雁，与放浪不羁的司马青衫，都是不无好感。
不过，她最终却是选择了司马青衫。
——或许对于她这种大家闺秀，江湖浪子反而更有吸引力。
然而，颜秋雁也并非凡俗男子。
虽然没有得到佳人垂青，不过他与司马青衫之间的交情，并没有因此淡薄。
他与裴琪，也依旧还是无话不谈的红颜知己。
“若非后来的那一场变故……”
说到这里，包长风不禁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惋惜之情。
当时，司马青衫追踪魔教弟子到了西北之地，而裴琪在西南之地遇险。
裴琪的大哥裴乐，已经先一步前往西北支援，所以颜秋雁只能星夜兼程赶赴西南。
等他到达之时，裴琪正被“五毒教”的高手围困于一片竹林内。
“说起来，颜师弟与竹林，真是有不解之缘。”
颜秋雁与裴琪两人联手，大破五毒教的“五仙大阵”，击退了围攻的一众高手。
其后他不远千里，护送身中剧毒的裴琪，到了蓬莱派求医。
“五毒教的蛊毒之术，江湖之上，恐怕也只有白歌行前辈能够祛除。”
“难道白前辈也治不了？”
包长风摇头道：“裴姑娘的毒，最终还是解掉了。”
展小楼刚想舒一口气，包长风却继续说了下去。
白歌行虽然学究天人，但是面对中毒太深的裴琪，几番尝试却都以失败告终。
危在旦夕之际，他终于从古方中找到一个医治的办法——双修之术。
“什么，莫非师叔他……”展小楼一脸不可置信。
包长风点了点头，反问道：“如果换成是你，难道能见死不救？”
双修之术成功地解掉了蛊毒之术，但颜秋雁却是更加烦恼。裴琪则干脆借口养伤，躲在房中不见任何人。
数日之后，裴乐带着浑身是伤的司马青衫，一起来到蓬莱派。
得知事情经过的司马青衫，心丧若死，但又无法苛责于颜秋雁。
最后他只留下了仗以成名的快剑，从此绝迹于江湖之中。
司马青衫失踪之后，裴乐愤然向颜秋雁发起挑战，要为两人讨还一个公道。
“难道师叔落败身亡了？”展小楼问道。
事实上，结果正相反。
颜秋雁在千里奔波中，面对五毒教防不胜防的偷袭，剑法磨练更上一层楼。再加上神秘莫测的双修术，功力不损反进。
但也正因如此，所以他在交手时，失手重伤了裴乐。
这个转折，真是让展小楼有些目瞪口呆，不过故事还没有结束。
颜秋雁愧疚不已，将裴乐送到了关中裴家，然后回到终南山上闭门静思。
没想到的是，一向行踪飘忽的剑仙李望月，却突然来到了侠义门。
“接下李某十剑，你们之间的瓜葛，从此一笔勾销。”
当时，包长风与公孙万里，已经做好了联手与李望月一战的准备。
不过颜秋雁却拦下了他们。
“大师兄、二师兄，此事由我而起，也该由我而终。”
“可是……”公孙万里还想继续劝阻。
颜秋雁坚定道：“身为剑客，能够与李前辈一战，死而无憾。”
“颜师弟，你是否想好了？”包长风问道。
“是，此战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心甘情愿。”
包长风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当时能够阻止颜师弟，或许他日后成就，不会在李前辈之下。”
“不过，如果颜师叔避而不战，那他估计也不会再拿剑了。”
——同样身为一名剑客，展小楼十分理解他的决定。
“说的也是，”包长风意兴阑珊道：“这里，就是他们当日比剑之处。”
颜秋雁接下了李望月的十剑，身上也多了七道剑伤，还好并不致命。
“既然颜师叔没死，为何……”
“因为他一心求死，李前辈虽然手下留情，但他的剑法也废了。”
展小楼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师父第几次叹气了。
下篇
大半月后，颜秋雁不辞而别，离开了终南山侠义门。
除了留下的一封短信之外，他与司马青衫一样，似乎从人世间消失了。
故事到这里也讲完了，包长风与展小楼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长风先生，白玲珑冒昧求见。”
一个如出谷黄莺般的女子声音，从竹林外传来，一道曼妙身影随后而至。
“原来是白姑娘，不知有何事？”包长风问道。
白玲珑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向包长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白姑娘，你这是为何？”
白玲珑语出惊人道：“这一拜，是代家父向长风师伯致意。”
“什么，你是……”
“家父颜秋雁，家母裴琪，只是我随义父姓白。”
包长风欣慰道：“原来如此，白侄女快请起。”
原来，当年裴琪与颜秋雁双修解毒之后，已经有了身孕。
不过她并没有返回中原，反而留在蓬莱派，成为白歌行的侍妾——蓬莱派素来不拘礼法，由此可见一斑。
后来她诞下一个女儿，被白歌行收为义女，即是如今的白玲珑。
“裴姑娘可还安好？”
白玲珑答道：“家母已经过世，义父也已仙去。”
这个消息，包长风却是不太在意——生老病死，他早已看开。
白玲珑停顿一下，继续道：“玲珑此行，一是代表蓬莱派向长风先生贺寿。”
——她行完跪拜之礼后，就不再称呼师伯了。
“二来，是为了家母生前的嘱咐，向您说明当年之事的真相。”
包长风也有些奇怪，问道：“什么真相？”
白玲珑接下来所说的，令得包长风也是瞠目结舌。
“其实一切事情，都与我那舅父裴乐有关……”
——关中裴家的少主，剑仙李望月的亲传弟子，居然对自己的妹妹，产生了一种病态的畸形爱恋。
所以，得到裴琪青睐的司马青衫，被他设局骗到西北。
如果不是他的无双快剑，所向披靡，再加上接到裴琪身中剧毒的消息，裴乐匆忙赶回。
否则颜秋雁在蓬莱派见到的，或许就是他未寒的尸骨了。
裴乐之所以挑战颜秋雁，正是因为颜秋雁染指了他朝思暮想、视若珍宝的妹妹。
后来，李望月现身终南山，也是受到了他的挑拨。
结果，原本江湖上最有前途的几名剑客，就因此而陨落。
“原来如此……”一生光明磊落，侠义无双的包长风，不禁扼腕叹息。
白玲珑讲完这段往事，望向站在包长风身后的展小楼。
“虽然令人不齿，但裴乐毕竟是家母的兄长。所以，晚辈此行第三个目的，是要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什么心愿？”包长风好奇问道。
“当年他败于颜秋雁剑下，一直引以为耻。直到临死之前，还是无法释怀。”
——所以裴乐唯一的遗愿，就是以他的剑术，挑战侠义门的剑法。
当年李望月从侠义门离去之后，过了大概一年多，裴乐在家中暴毙身亡。此事包长风也有所耳闻。
其实，裴乐却是命丧于裴琪之手，而且是死在采阳补阴的双修之术下——临死之前，他终于得到了他的妹妹。
听到白玲珑似乎事不关己的讲述，展小楼看着她那绝美的容颜，不禁心跳加速，面红耳热，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
白玲珑皓腕一翻，柔荑之中，一把段剑赫然在握。
“还望长风先生成全，请展公子不吝赐教。”
包长风仰天长叹，道：“既然如此，江湖之事，便用江湖手段了结。”
然后他转身对展小楼道：“楼儿，小心点。”
“师父放心，小楼不会堕了颜师叔的名声。”
展小楼凝神静气，长短剑一并在手，与白玲珑正面相对而立。
尾声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对于江湖人来说，竹林绝对是一个比武拼斗的好地方。
就算实力不如对手，也可以借助错落有致的地形，与斑驳交织的光线，获得一线生机。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指的正是蓬莱派两大绝学。
白玲珑的“袖里乾坤”剑术，融合了剑仙李望月、关中裴家与蓬莱派三家之长。
配合她自幼修习的“壶中日月”心法，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展小楼的双剑合击之术，也算是独步江湖，但与白玲珑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好在他涉足江湖的时日不长，但与人交手切磋，甚至搏命拼杀的经验，却是十分丰富。
虽然从一开始就处在下风，但还不至于马上落败。
不过，最终两人并没有分出胜负高下。
——这一次，包长风再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展小楼与白玲珑将要拼出你死我活之际，他毅然出手，终止了这场比试。
“晚辈告辞。”白玲珑也没有多言，飘然离去。
在离开之前，她还意味深长地望了展小楼一眼。
——白玲珑与展小楼之间的纠缠，其实只是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