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有个下女

1960年版韩国电影《下女》剧照

        这是部黑色电影，每个人物都是黑暗的，都有自己罪恶的一面，最具讽刺性的一面就是，最初的性方面的占有，在一个生存颇为困难的时代，当性关系的存在开始对所有权——物质与精神——双方面进行占有的时候，整个中产阶级奠基的幸福观、价值观，以及岌岌可危的道德观便会分崩离析、不可收拾。

        这个下女有心计，但更令我们可怕的是她的偏执，她的意志上的胜利，她几近原始人的狡诈与狂野，对比其上层社会的一切都是一个讽刺，一个映照，这个故事中，但凡这个人物性格懦弱与愚笨一些，柔和一些（不那么野性十足）这个故事就会变成一个平庸的三角情故事，男主人与女仆人偷情的故事。每个人都想往上爬，每一个人都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尊严与道德，（甚至在儿子被毒死这样事情上妥协）仅仅因为这样会危及男主人的工作，整家人的生活前景一下黯淡起来，都想维持目前的生活地位与表象，我们都想要电视机、大房子，我们都怕掉进下一个阶层，都向往比我们高的阶层，人人不惜出卖自己的朋友、尊严和亲人，人人心中都有一个下女。

        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与道德是最容易稳定的一层，他们的道德观建立在对金钱的渴望与对现阶段生活部分满意的基础之上，而非建立在对生活的信仰与对亲情的珍视之上。他们为保持自己的生活，不大容易产生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然而正是这种心理使他们非常的脆弱，中产阶级的“一点点的幸福”（女主人语），并不是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加上男人的爱加上一点点物质上的满足，而是物质上的富足加上一点专一的男人的爱。他们不容易和别人发生实质性的争斗，他们往往牵就，中规中矩，牺牲自己之外的一切，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

        我们对外来的爱也许仅限于肉体上的亲近，我们无法接受她的生活习性（女仆抽烟），我们无法真正跟她平起平坐，无法真正拥抱式的爱她，男主人面对的就是这种困惑，他一直想逃避，只是肉体上抵御不了她的诱惑，他的某些绝情与不近人情的一面何尝不是为了抵御这种时时会冒出来的苗头（对第一个女工表白，对第二个女工的威胁都毫不妥协），他的狠是出于害怕，这种害怕在于他知道自己会被诱惑。下女终究象是刺进家庭的一根刺，随着肌体的溃烂化脓排出体外。我们很容易误把欲当做爱，误把对他人道德上的苟求（男主人对女工的冷漠态度）当作道德上的制高点与优势，男主人的懦弱与被动在某些时候只是出于害怕被那些不体面的事情拉入深渊，我们的眼光所及只有自己以及上层所处的位置与下面一望无际的深渊。

        人性恶很容易产生于伤害与忽视，一丝的划痕也许会溃烂化脓，在男主人没有与女仆发生关系时，他们的关系可以用社会性的关系来解释（雇佣与等级），那是一道鸿沟，可是当有了生理上的接触之后，她便自然的要求平等，要求她在付出肉体之后的补偿。她向往这个阶层（包括男主角的儒雅与帅气），她想拥有原本她可望不可即的一切，她不想再回到工厂，回到那个阶层，那个贫穷没有安全感的阶层。

        在下女的层层紧逼之下，男主角只有步步退让，整个家庭便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产阶级的一整套伦理道德显得那么的虚伪脆弱。所以，我们在《下女》中遇到了最熟悉的陈腐的台词，然而这句台词却是从一个懦弱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你占有我的身体，却无法占有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