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温暖沐芝(范淑强) 广西-南宁
人世间总有数不清的遗憾,多情的人或许刻骨铭心的遗憾更多些。
我从小对感情上的事比同龄人敏感,相对早熟,特别是初中阶段,疯狂地迷恋上了一个女生,为了能多见到她,我每天上学都是早到晚归,盼望寒、暑假早早结束。为了显得与众不同,引她注目,我刻苦学习,参与打架,甚至逃学,似乎一切经历都是为了她而存在。就是这样一个在我生命中如此刻骨铭心的女孩,在我参军三年后,因与男朋友家庭琐事想不开,用极端的方式,决绝地结束了自己昙花般的生命。每每想来,总有万千滋味萦绕心头,真傻,活着多好,哪怕嫁作人妇,至少也能看到你夫唱妇随,子女成群的幸福模样啊!
北方农村的初级中学大都座落在几个村子的中心片区,孩子们小学毕业后选拔不到镇级中心学校,就只能入读片区中学。那时候生源多,越往上越难考,农村初中三年后能考上高中的比例很少,多数同学得个初中毕业证就回乡务农了。我的村子离学校有5华里路程,寒来暑往,每天都需要来回奔袭两三个行程。
1985年8月底是我初中新同学注册的日子。成排成列的砖瓦教室掩映在钻天的白杨、婀娜的垂柳,高大的梧桐,茂盛的刺槐和芬芳的月季花丛中,格局规整,熠熠生辉。上午8时许,空气中已开始有热辣的暑气了。新同学们几乎都是以各自的村子为单位,三五成群聚集在新教室前或交头接耳,或追逐嬉戏,或捉蜂扑蝶,等待着老师来开门,我则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好奇地在教室周边游动。突然,我被一个面如莲花,长眉凤目,肤白唇红的女孩子吸引住了脚步,只见她上着层花白衬衣,下着酱紫直桶裤,脚穿浅绿平跟鞋,虽然朴素却掩饰不住迫人的魅力,她正在别人的合作下捕捉翻飞的蝴蝶,像极了一个跳跃于五线谱中的美丽音符。
世上竟有如此骄美的女孩?如果能分到一个班该有多好啊!
我们初一新生共分两个班,两个班的班主任都站在教室门前点名,我和本村好友站在一班的队伍里,结果二班的班主任点到名字把拉到了二班的队伍里。天呐,一个班居然有70名同学,班主任按照个子高矮,男女搭配的方式,依序划分座次。教室里共分三排座位,左右各一排两列学生,中间一排三列学生,男生比女生多一排,女生就坐中间,两边坐男生,居说,这样男女搭配是为了防止男生之间惹事,女生之间说话。我长得个子高,被分到进门左排倒数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上,同桌是个女生,也就是后来我初恋的闺蜜。在别人嘈杂的说笑声中,我眼神到处游移,发现那个美丽的女孩坐在与我隔条走廊前排靠中间位置,我庆幸真的分到了一个班,要是我能和她同桌该多好啊?
老师点名,我才知道她叫刘某莲,这个名字便像石刻一样镶入了我青春的记忆。
正式开课后,我除了每天想多见到她之外,就是卖力的学习了,我想只有这样才能在众多男生中引起她的注意。其中考试结束后,我在班上仅考了个13名,不过初中期间的名次基本就在这十多名中徘徊,一直没进入过前10名。而她的学习成绩出奇的好,每回都能名列前茅,脑子非常好使,在全班对英语恐惧的情况下,每每都能在第二天英语老师点起后把英文背得滚瓜烂熟,这让我着实佩服的五体投地。初中三年,她一直是我们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因此,在数学学习方面我也多了些接触的机会。
我的爱好比较广泛,喜欢绘画、唱歌、打沙袋,时不时也写点小散文之类的东西。平时热心于学校和班级里的各项活动,如出板报、整菜地、冬季越野赛等,凡是有出风头的地方总能发现我的身影,平时流行的一些诸如“又是一年三月三”、“血染的风采”之类的新歌曲经常很快学会然后在有她身影的地方一展歌喉;上体育课会冷不丁地翻几个跟头,希望能借此机会引起她的注意。也因此,我各方面的特长都扎下了较好的基础。
她有个姐姐在学校附近的村子,中午或晚自习经常会到姐姐家吃饭,我有时会莫名地羡慕那个村的男同学可以经常有机会接触她,那时候想,如果我在那个村子该多好。既使是放假或周末我也会和表弟不惜骑车跑十多里路程,到她所在村子里的同学家里玩,希望能有机会见上她一面,哪怕不说话心里都觉得甜,可惜去过那么多次,居然没有见过她一面,也许这真的是命中没有缘份的先兆了。
她能感受到我对她的好感,但均属于那种喜欢对方却硬要憋在心里,极力地不表现出来,死要面子的那种人,这与少年内心的敏感、脆弱、恐惧有关系。有时候在一起疯的时候骂来骂去,打来打去地没完没了;有时候路上两个人碰见却又一句话不说,只是低着头笑笑就足够回味无穷了。在众多女孩子面前她会喊我帮她打水之类的事情,以显示她的优越感;见我数学题不会做的题,会主动地把解题的步骤和答案偷偷传寄给我。我们还经常相互搞学习比赛和打赌之类的事情,虽然每次都以我输而收场,但还是乐此不疲,主要还是想多创造彼此接触的机会。
我们的座位经常会出现调整,初三上学期,我坐在中间最后一排,她则坐在我前面斜方向的位置了,我每次上学到的都很早,目的就是能早见到她。平时逗来逗去的,班上很多人经常会拿我们开玩笑或投来羡慕的眼神,我却从没把这些当回事。我们夏天的中午要提前到校午休,同学们到教室后和同桌协商,决定谁躺课桌上或板凳上,同桌是个憨厚老实的男生,每次都是让我睡课桌,她则一般睡我课桌前凳子的上,见我早到睡下后,会先故意骂几句惹我一番,我则装听不到。一次,我盖的衣服盖到她的身上去了,她向她的闺蜜显摆,当闺蜜说是我给她盖衣服时,她反而会幸福地笑骂一通。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转眼就要初中毕业了。初三的下学期,学校为保证升学率,分了尖子班和技术班,尖子班继续学文化课,准备考高中,技术班则学习一些专业技术之类的课程,其实没有谁还有心思学什么技术,如果没有初中文凭放在那儿做质押,技术班的同学早就不会去学校了。当时我想,凭刘某莲的学习成绩,一定会我和一样分到尖子班的,没想到她却主动要求分到技术班,不想继续读书了。我心里很难过,但也没有勇气去问。
临近中考前两个月,技术班的同学便彻底不用来学校了。我们的课桌是入学前自己交70元钱由学校统一购买的,离校后各自可以带回去。记得她来学校带课桌时,站在后玻璃门外的台阶上久久不舍离开,我知道她很留恋这段时光。她离开后,我还专门跑到学校厕所的砖孔向外目送她独自骑着车远去的背影。
自她离开学校后我的心似乎被掏空了,经常会惦记她,居然能鼓足勇气给她写信,说是认她做个妹妹之类,那时候都兴认妹妹,其实也就是想谈恋爱的另一种托词,但时机不成熟谁都不能说透,一旦说透了友谊也就破裂了,毕竟80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内敛含蓄的。那时候我都找她同在尖子班一起上学的闺蜜,也就是我的初一同桌,帮捎带这些信件。譬如自己创作的一幅画、买的一本书、说一些关爱的话语之类的东西。因为后来我冒失表白,导致我们随着中考的结束而切断了两人的交往。
读高中后,我仅见过她两次面,第一次是我从镇高中骑车回家路上碰到她跟我打招呼,因为冬天她包的严实,没有看出来是她,而没有理会。这事是后来其他同学告诉我的。第二次是我当兵走前去镇上办手续,载着母亲回来的路上碰到她的,两人打招呼后,她下了自行车,我因为车技不好,怕摔着母亲没有敢下车就匆匆回头说了句自己要去当兵了,以后再见,便恋恋不舍地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在镇上做裁缝。
到部队当兵后,我给家里人写信的同时,也顺便给她写信,没想到她也很快给回信和来信,向我诉说自己遇到的各种事情,以及她对过去初中美好时光的留恋和对沐浴在春天里的快乐心情。信纸很用心地折叠成各种形状,还寄来了一张在照像馆里抱着吉他照的漂亮照片。受上次冒失表白失败的教训,我竟没有勇气再向她表白,但心里却把她当作自己的女朋友了。
当兵第三年的初夏,也就是93年吧,她突然来了一封信,说她跟男朋友到深圳打工,在遥远的他乡很孤独,很希望能见到家乡人,知道我在广东,希望我能去见见她。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不知所措,内心倍受煎熬。在多次写了撕,撕了写,内心挣扎很久才写成一封拒绝信,信很短,措词都是反义的祝福你们幸福之类的话语。从此,我们便渺无音讯了。
94年春节,我回家休假,我才从同学们的口中了解到她早去世了。据她的闺蜜回忆说:“她曾经问我范某某是不是对她有恋爱的意思?我回答是她对谁都一样,也还在给我写信呢!”听了这话,我后悔的肠子都出来了,原本是想让她的闺蜜帮我促成这事,却没想到起了反作用,真不该同时给两个人写信啊。傻丫头啊,你为什么也那么懦弱,不亲自问我一下呢?这种事怎么能问闺蜜呢?
闺蜜还说:“他男朋友一直对她很好,他们一起到广东深圳打工不到半年时间就回来了,她去深圳时体重130多斤,回来后瘦得不到100斤,流产给她的身体造成的损伤太大了。”
有一则故事说,有一个人很爱一个女生,谈了很久恋爱,后来女生却成了别人的新娘,他很对这个女生的变心很生气,质问菩萨现实为什么对他不公。菩萨后来带她去看前世的故事,一个美丽女孩的尸体躺在沙滩上,一个男子路过后脱下上衣将她的尸体遮盖了起来;另一个男子路过后则将她的尸体掩埋起来。菩萨告诉他,他的前世就是那个为女孩尸体盖上衣的男子,而掩埋尸体的那个男子就是她现在丈夫的前世。那具尸体就是女孩的前世,女孩为了报恩托生来到这个世界,她对你的缘份也就是为你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了。
一切已成往事,逝者已香消玉殒,生者当好好活着,对自己现在有缘份的爱人更好些、更体贴些,让生活更加幸福些。
沐芝写于2016年4月21日